易家厢房里,易中海正给侄子试棉裤,自己的裤腰肥,易长天穿上得能塞进两个拳头。
大爷,我不挑吃穿的。易长天提着裤腰带,手指头绞得发白,能给我口热乎饭就成,我一定报答您和婶子的。
李翠兰在炕沿上抹着眼泪,造孽哟,这孩子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掀开炕柜底下的陶罐,里头还存着半罐麦乳精。
你不是说留着的!易中海有点诧异,过年的时候,给老太太。。。
给什么给?李翠兰一把甩开了易中海。人家何大江收养了周佳玉,好吃好喝的还供读书。咱家养个亲侄子,你还推三阻四的?
“当然给长天了!” 易中海是哈哈大笑,现在侄子上门了,这底气也出来了。
大爷,婶子,我不是不知道好歹!现在我最亲的就是您二位了,我劈柴挑水样样都行,只要管口饭。以后我给您二老养老送终。易长天突然跪下了来,磕了一个头。
“我的儿啊!”李翠兰抱着易长天哭了起来,易中海也在一边抹眼泪。
“他婶啊!赶紧的做饭,多烙几张饼,多加鸡蛋,多加油!” 易中海一划拉自己媳妇的胳膊,现在连老伴都不叫了。
“哎,我就去烙,就烙。”李翠兰一骨碌站了起来,风风火火的出去了。
“长天,会抽烟吗?” 易中海拿杯子倒了杯茶给自己侄子,给了根烟给他。“和大爷说说,现在老家,村子里面是个什么情况?”
易长天接过烟,手指在粗糙的烟卷上摩挲了两下。火柴划燃的瞬间,火光映亮了他颧骨凸起的脸,青黄的面皮上浮起一层虚汗。
他听见易中海问起老家光景,喉头突然像被野菜梗哽住了。
大爷,您见过会走路的谷子吗?他突然没头没脑的冒出了一句。“开春那会,松嫩平原上的麦苗都抽穗了,公社大喇叭天天唱粮食卫星上九天。结果三月里连着四十天没见雨星子,地皮裂得能塞进拳头,麦穗刚灌浆就蔫成了草绳。
他猛地抽了口烟,呛得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易中海把茶杯往侄子那边推了推。慢些说,先喝口热的。易长天却像没听见似的,自顾自的往下讲,仿佛要把骨头里的记忆都呕出来。
公社食堂刚开张那会儿,大铁锅天天飘油花。记工员王麻子一直喊着放开肚皮吃饱饭,可那高粱米粥清得能照见人影。易长天忽然冷笑了一声。
后来才知道,炊事班老张头半夜偷摸往粥里掺观音土。有天二狗子他娘喝完粥直喊撑,夜里肚子胀得跟鼓似的,天没亮就憋死了。
易中海手里的茶杯一声砸在炕沿上,茶水溅到新纳的棉鞋面上。
七月十五,中元节,生产队收割机陷在田里。队长逼着社员们跳进齐腰深的麦茬地推车,我亲眼看见三大娘脚板被茬子扎得血葫芦似的,她还偷着把麦穗往怀里揣。易长天忽然像一只受伤的野兽,满脸的痛苦。
结果呢?收割完的麦地要,说是要把土地爷的肠子都翻出来。深翻三尺的地里,连蚯蚓都晒成了干的!窗外的北风突然呜咽了起来,卷着雪花扑打在窗户上。
李翠兰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光映得她脸色忽明忽暗的。后来呢?她哑着嗓子问。
后来?后来食堂改吃双蒸饭,说是能增量。易长天嘴角扯出个怪异的笑容。就是把蒸熟的玉米面再蒸一遍,看着涨鼓鼓的,吃下去不顶饿。村里的强子叔为了多挣工分,大冬天跳进冰窟窿修水利,捞上来时浑身冻得跟冰坨子似的。
大爷,您知道啥叫低标准,瓜菜代吗?就是连榆树皮都剥光了,把谷糠和麦麸子搅和成团,叫忆苦饭易长天突然伸手抓住易中海的棉袄袖子,指甲几乎掐进了肉里。
易中海感觉侄子的手像铁钳似的,他想起了李翠兰藏麦乳精的陶罐,喉咙有点发干。再后来呢?
再后来。。。易长天的眼神突然散了。村东头老孙家饿得受不了,半夜偷摸煮了生产队的豆饼。被民兵抓到的时候,锅里的豆饼还冒着热气,老孙头跪在雪地里直磕头,说就让我家娃娃尝口热乎的他突然住口,因为看见李翠兰别过脸去,肩膀一耸一耸地抖着。
灶膛里的火爆了个火星。易长天像是从梦里惊醒了一样,慌忙抓起炕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
长天,你好好的待在这里。过了年开春了,我给你找份工作,学手艺。易中海突然站了起来。
学门手艺,再不用看老天爷的脸色吃饭了!易中海声音发颤,却带着股狠劲。
易长天看着大爷,婶子。突然跪了下来,额头磕在砖地上的一声响。
窗外的雪下得更急了,易长天知道在这个飘着油香味的屋檐下,自己终于不用再数着米粒下锅了,不用再盯着树皮咽口水。想起临行前,村里最老的刘瘸子抓着他的手说。孩子,记着这饿,但是可别记恨这世道。
“坏了,忘了给老太太送晚饭了,光顾着咱一家团聚了。“李翠兰和丈夫易中海还有侄子易长天一块吃晚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想起了后院的聋老太太。
“这上了年纪了,吃太多的油腻的东西不好,你明天做点清淡的端过去吧?“易中海倒了一杯酒,有滋有味的喝着,今天这酒香啊!
“嗯,我知道了。“李翠兰也没往心里去,少一顿没事的。
“这小伙子真的是老易侄子?“杨瑞华耐不住好奇心,问自家老伴阎埠贵。
“那是肯定的。老易那么的精明,怎么会收留一个不相干的人在家里?“阎埠贵一脸睿智的点点头。”这下子好了,热闹了!“
“啥热闹了?“杨瑞华也是点头。”可不?原来是两个人,现在多了一个侄子。“
“我说的是后院的那位?“阎埠贵不明白,自家老伴的反应怎么变得迟钝了?“现在供应这么紧张,有好定西当然要紧着自家人了。“
“奥,奥。我知道了。“杨瑞华不得不佩服自家的老头确实聪明,想的太周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