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从会议室回到办公室，刚放下手中笔记本，手指便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
办公室的灯还亮着，窗外已经黑透，楼道里安静得能听见空调低频运转的声音。
他没急着起身，也没翻笔记本，而是点开系统后台，调出最近三天的模型运行日志。页面刷新后，准确率曲线稳定停在92.3%，连续十二小时无波动。他盯着数据看了一会儿，确认没有异常峰值或人为标注干扰，才把窗口最小化。
门被敲响。
“进来。”
市场部的小李推开门，手里抱着平板，脸上带着压不住的兴奋：“陈总，省人民医院信息科主任亲自打来电话！说我们那个辅助诊断模块的数据很亮眼，想安排一场内部试用评估。”
陈砚舟点头：“他们提了什么具体要求？”
“暂时没说，但语气特别积极。另外，市二院、三院和妇保院也都发来了合作意向函，技术部门正在走流程。”
“不是合作，是试用。”陈砚舟纠正，“他们现在看的是数字，不是产品。”
小李愣了一下，‘可这不就是突破吗？咱们之前推了半年都没人理，现在一下五个机构主动联系……’
“因为数字够高。”陈砚舟打断，“但高不代表可信。医院最怕的不是不准，是责任归属。你去问清楚，他们是冲着‘准确率’来的，还是冲着‘怎么用’来的。”
小李张了张嘴，没再说话，低头记了两句，转身要走。
“等等。”陈砚舟叫住他，“别急着回消息。先做三件事：第一，整理完整测试报告，加上对比竞品的核心参数表；第二，收集现有客户三个月内的使用反馈，重点挑操作失误案例；第三，找行业媒体的朋友，问问最近有没有收到同行吹风稿。”
小李皱眉：“吹风稿？谁啊？”
“吴振海。”陈砚舟靠向椅背，“他不会让我们安生太久。”
小李走后，办公室重新安静下来。陈砚舟打开通讯软件，看了眼昨晚建的紧急会议群。林悦回了条消息，说宣传口径初稿已拟好，等他确认。赵宇也留了言，提到发改委李处长下周有空档，可以安排见面。
他没回复，而是新建了一个文档，标题写上《市场热度应对预案》。
十分钟后，市场部五个人陆续进了会议室。小李站在投影前，正准备播放ppt，陈砚舟走进来，摆手示意先不开。
“我刚查了后台。”他说，“准确率确实上了92%，但这不是突然跳上去的，是过去两周逐步提升的结果。说明什么？说明我们的训练策略见效了，但也意味着对手早该察觉。”
坐在角落的技术支持主管开口：“可这段时间没人泄露数据吧？”
“不需要泄露。”陈砚舟说，“只要有人盯着招标动态和试点申报记录，就能猜到我们在优化模型。吴振海昨天刚注册新公司，今天我们就爆了92%的消息——太巧了。”
会议室里没人接话。
“所以现在的问题不是别人夸我们强，而是他们接下来会怎么说。”他走到白板前，画了两条线，“一条是我们准确率上升的曲线，另一条是竞争对手过去两个月的价格战轨迹。他们打了这么久低价牌，突然发现我们技术领先，肯定会换说法。”
“说什么？”小李问。
“说高准确率不等于临床实用。”陈砚舟写下几个字，“他们会强调误诊风险、系统依赖性、医生配合难度。不出三天，网上就会冒出一批‘专家观点’，质疑AI诊断的实际价值。”
小李脸色变了：“那我们怎么办？总不能等着被泼脏水吧？”
“不回应，也不硬扛。”陈砚舟写下“三级响应”四个字，“一级，向现有合作机构提供加密版技术白皮书，只给院长和技术负责人，不公开；二级，在医疗信息化论坛发匿名文章，用第三方口吻分析当前AI辅助系统的进步空间，顺便提一嘴某团队近期实现92%稳定识别率；三级，暂停所有广告投放计划，现阶段谁声音大，谁就容易成靶子。”
“那新客户呢？人家主动找上门……”
“让他们排队。”陈砚舟说，“我们现在不怕没人用，怕的是用不好。一旦哪个环节出问题，之前的努力全白搭。”
会议结束，其他人离开。陈砚舟留在会议室，给生产主管打了通电话。
“最近有没有突发订单？”
“还没有，但询单量比上周多了四倍。”
“预留15%产能缓冲，关键模块库存再核一遍，确保两周内能应对突发交付。”
“明白。但要是订单真砸下来，人力可能跟不上。”
“先调机动组顶上，培训跟随后补。”陈砚舟说，“宁可慢一点，也不能出错。”
挂了电话，他又拨给采购组，确认特种陶瓷和传感器供货周期。对方答复一切正常，王总那边已经签完合同，货下周二入库。
他记下时间点，随即翻开笔记本蓝笔页，写下三条待办：
1 明早九点见质检负责人，强化出厂检测流程；
2 调取近七天用户操作日志，预判常见误用场景；
3 写一份内部备忘录，题为《关于防止“技术骄傲”的十项提醒》。
刚合上本子，邮箱弹出新消息提示。
发件人：市卫健委项目办
主题：智能诊疗试点申报材料提交通知
他点开邮件，附件里的评分标准中“创新性与本地化适配能力”占三十分，权重仅次于安全性。
嘴角微微往下压了压。
这不是机会，是考题。
他转头看向桌面，系统界面安静挂着右下角，任务栏新增一行提示：
【任务更新：参与市级科技项目申报】
【奖励：政策解读能力（限时72小时）】
他没点开，也没标记完成，而是重新打开浏览器，搜索“智核科技 最近专利”。
页面跳出三条结果。
第一条是节能算法，第二条是电梯调度，第三条……
智能安防摄像头的数据融合技术。
他点进去细看。描述中提到“多源传感器协同分析”和“异常行为预测模型”，应用场景包括商业楼宇人流监控和应急响应。
陈砚舟眼神一沉，脑海中迅速分析着吴振海此举背后的意图，一股危机感涌上心头。
这不是冲着房子来的，是冲着“空间数据”来的。
文化综合体的核心之一就是用户动线追踪和消费偏好分析。如果吴振海能把这套安防系统包装成“智慧空间管理平台”，再搭上智慧城市政策顺风车，很容易抢走政府资源。
更麻烦的是，这种系统成本低、部署快，适合大面积铺开。
拼研发深度，他们不怕。怕的是对方用速度抢占定义权——让所有人觉得，所谓“智能空间”，就是装几个摄像头加个数据分析屏。
他关掉网页，打开另一个文档。
标题：《文化+智能双驱动战略升级建议》
刚打了两行字，手机震了一下。
是林悦的消息：“宣传稿改好了，重点突出了我们早在三个月前就启动AI模块预研，属于主动布局。”
他回：“加一句，目前已有三家医院完成初步接入测试，反馈良好。”
发完，他又补充：“别提准确率数字。”
刚放下手机，邮箱又响。
还是市卫健委项目办。
这次是自动提醒：申报材料上传通道将于明日早八点开放。
他看了眼时间：晚上九点十七分。
站起身，把外套拿过来披上。包里的笔记本和两支笔都在原位，红笔盖着，蓝笔夹在昨天下班时的那一页。
窗外整栋楼几乎都熄了灯，只有这一层还亮着。
陈砚舟深吸一口气，心中暗自发誓，绝不能让吴振海的阴谋得逞，一定要带领团队突出重围。
他坐回椅子，打开市发改委官网，查找近期发布的科技创新扶持政策目录。
页面加载出来，第一条就是《江川市智慧城市示范点建设实施方案》。
他点开附件，翻到项目类型清单。
在“文化科技融合类”下面，有一个括号备注：优先支持具备AI集成能力的运营主体。
手指在触控板上停了几秒。
然后他新建邮件，收件人填上赵宇。
正文只写了一句：
“明天上午十点前，我要见到李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