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站在公交站台边，阳光晒在铁皮顶上发出轻微噼啪声。他缓缓睁开眼，车还没到，手还插在裤兜里，手机震动带来的系统提示声让他想起刚刚完成的任务。
他没多看，把手机塞回去，背起包就走。
恒景地产城东新盘展示区，距离上午验收的仓库仅十五分钟车程，离公交站十分钟步行。他到的时候差五分两点，门口站着个穿制服的保安，核对了名字放他进去。
三套样板房呈U形排列，玻璃幕墙折射着午后阳光。中间会议室摆着圆形智能桌，墙面的电子屏正循环播放宣传片，“全屋语音控制”的字样随着光影流动。 六个人已经坐在圆桌边，有男有女，年纪不一。主持会议的是项目部的小李，见他进来笑着点头：“陈总来了，咱们开始？”
陈砚舟嗯了一声，在靠墙的位置坐下，背包放在脚边，拿出笔记本和两支笔。红笔夹在耳后，蓝笔握在手里。
小李介绍了一圈流程：“今天请各位来，是想听听大家对我们新装的智能家居系统的使用感受。这款设备是专门为精装房定制的，能语音控制灯光、窗帘、安防这些功能。陈总是产品负责人，也会参与答疑。”
一位戴眼镜的老教师举手：“我住的是老年公寓户型，设备是挺先进，但我记不住那么多口令。”
“比如呢？”陈砚舟问。
“我想让客厅灯暖一点，得说‘打开温馨模式’，可我每次都记成‘舒适模式’，结果颜色不对。”
“您希望怎么改？”
“能不能让我自己定名字？我说‘我要暖一点’，它就调成我喜欢的色温。”
陈砚舟用蓝笔记下：自定义语音标签。
旁边一对年轻夫妻中的丈夫开口：“我们家小孩喜欢蹦跶，一喊‘开灯’，楼上楼下的都亮了。能不能指定区域？”
陈砚舟调出声波模拟图：“儿童房墙面反射会让系统误判位置，我们可以加个声场校准——就像给声音装个‘导航’。”
妻子抱着模拟婴儿模型晃了晃：“能不能有个‘宝宝睡觉’模式？就像这样，一键关灯、拉窗帘，再放点白噪音。”
丈夫凑过来：“对，最好能定时，省得我们半夜爬起来。”
“这个可以做成情景预设模块。”陈砚舟点头，“正在测试阶段。”
一位六十多岁的阿姨一直没说话，这时才开口：“我儿子给我买的，说是能报警。可我不懂这些，万一按错了，会不会把邻居都吵醒？”
阿姨攥着智能手环，金属表带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我儿子说这能救命，可我要是按错了……”她突然哽住，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环上的SoS键，“邻居该说我老糊涂了。”
“不会。”陈砚舟打开手机，调出界面，“紧急呼叫需要连续长按三秒，还会弹出确认框。日常操作也都有语音反馈，做错会有提示。”
她松了口气：“那还好。”
坐在角落的科技爱好者模样的男人笑了笑：“你们这系统，能不能接入第三方平台？我想用它控制我的音响和扫地机器人。”
陈砚舟耳后的红笔突然掉在桌上，他弯腰去捡时，系统提示音在脑中响起：“初级客户沟通技巧激活，剩余47小时。”他直起身，对着挑剔的科技爱好者笑了笑：“您说的第三方接入，其实有个折中方案——我们支持部分主流设备协议嵌入，既保证稳定性，又能实现联动。”
会议进行到一半，小李递来的水早已凉透，陈砚舟却没顾上喝。继续听。
一位家庭主妇提到：“早上做饭时想听新闻，但锅铲碰锅的声音太大，语音唤醒老失败。”
“说明环境噪音干扰识别。”陈砚舟记下：厨房场景降噪算法优化。
最后发言的是个房产中介，三十岁左右：“我带客户看房，他们最关心的是隐私。数据存在哪儿？会不会被偷看？”
“所有数据本地加密存储，不上传云端。”陈砚舟说，“设备离线也能运行基本功能。用户授权后才会同步到手机App。”
“那要是手机丢了呢？”
“远程注销账户即可切断连接。”
一圈下来，笔记本蓝笔页写满了七条核心反馈。陈砚舟合上本子，站起来说：“今天听到的意见都很重要。我们会把这些需求列入优化清单，优先处理高频痛点。”
小李笑道：“比预想的顺利多了。本来怕业主挑刺，结果都说实用。”
“只要解决问题，没人愿意找麻烦。”陈砚舟说。
会散了，人陆续离开。他没走，背着包进了主卧样板间。
面板在床头右侧，他伸手按下“阅读模式”，灯亮了，但响应慢了半秒。他又试了两次，一次快，一次慢。
走到客厅，对着天花板说：“关闭所有灯光。”
等了两秒，灯才灭。
他掏出手机连上调试端口，发现信号强度在某些角度会波动。可能是天线布局问题。
蓝笔记下：全屋信号覆盖均匀性检测。
儿童房门关着，他推开门，站在门口说：“播放睡前故事。”
音箱响了，但音量自动设成了百分之八十，有点吵。
“系统默认儿童模式音量上限为百分之六十。”他自语，“可能是传感器误判了空间大小。”
他蹲下检查红外探测器位置，发现被窗帘遮住一部分。
记下：安装指引需标注避障要求。
转完三套房，他在主卧沙发上坐了下来。包放在旁边，红笔从耳后取下，划掉刚才写的几项临时任务，重新排序。
个性化设置、区域识别、语音简化、隐私保护——这四项必须优先启动。
他拨通赵阳电话。
“喂，怎么样？用户没把你轰出来吧？”
“提了八个问题。”陈砚舟说，“六个要改，两个能解释清楚。”
“那你准备怎么办？厂里第二批货下周就能出，第三批材料我也订了。”
“退掉。”
“啊？不是，刚验收完，张伟都说好，你怎么反手就不干了？”
“因为他们用了才知道不好。”
“啥意思？”
“老人记不住指令，小孩一喊全家亮灯，做饭时叫不动，睡觉时又太吵。我们现在扩产，等于把问题批量复制。”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可市场反应不错啊，恒景那边已经在讨论二期合作了。”
“他们买的是功能，用户要的是体验。我们现在追着交货，等于拿钱换骂名。”
“……你说咋办？”
“停第三批排产，调技术人员过来，先把反馈改了。”
“那得多长时间？”
“三天出方案，一周内上线测试版。”
“成本呢？”
“比多生产一批低。”
陈砚舟调出生产进度表：“第二批货还在灌胶阶段，现在调整还来得及。传感器布局问题如果批量生产，后续返工成本是现在的三倍。”
赵阳叹气：“行吧，你说怎么干，我就怎么调。”
“另外，”陈砚舟看着面前的智能面板，“把宣传重点从‘全能控制’改成‘简单好用’。别再强调有多少功能，要说清每个功能怎么解决实际问题。”
“这跟之前策略反着来啊。”
“以前我们要让人相信它有用。现在要让人觉得它顺手。”
陈砚舟站在样板间窗前，孩子们奔跑的身影与屋内闪烁的智能灯光形成对比。他打开系统界面，看着蓝笔记录的八条反馈，突然意识到：再多的功能堆砌，也比不上一次真正的‘顺手’。
挂了电话，他起身走到窗前。外面是小区花园，几个孩子在跑。
他打开系统界面，红笔旁跳出新提示：【任务“收集首批用户真实反馈”已完成，奖励待发放】
他没点开，收起手机，又翻出笔记本。
蓝笔写下：“真正的用户，不在合同里，在生活里。”
红笔悬在纸面，刚要落下补一句，楼下传来脚步声。
他抬头，看见张伟从楼梯口上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找你有点事。”张伟走近，“刚才那位退休老师回去路上给我打电话，说能不能给她家也升级一下？就是那个自定义口令的功能。”
陈砚舟收起笔记本，重新排序临时任务。
“还在测试。”
“我知道，但她说，如果能早点用上，愿意当试点用户。”
陈砚舟看着他：“你是认真的？”
“我们小区六十岁以上独居老人三百多个，物业天天担心出事。”张伟说，“你这套系统真能把紧急呼叫做稳，我直接签十年服务协议。”
陈砚舟的手指在平板边缘轻轻敲击，开发进度表上的红字截止日刺得他眼眶发酸。他抬头直视张伟的眼睛：“明天九点，我带主程来。但有个条件——试点期间所有数据必须同步给我们。”
他拉开背包，取出贴着“内测版”标签的平板。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突然想起西装男验收时说的“风险”。
屏幕上，一条新任务刚刚创建：
【亲情关怀模式 · 内测版】
负责人：待定
截止日：7天后
陈砚舟看着屏幕上跳动的‘7天后’截止日，突然想起西装男验收时说的‘口碑’。他摸出西装口袋里的照片——那位实测三个月的独居老人，正对着镜头笑得眼角起皱。
“明天上午九点，我带技术员来你办公室，现场改代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