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站在工地入口，手机屏幕还亮着。林悦的消息停在对话框里，他没多看，只是拇指一划，锁了屏。外套搭在临时指挥部的椅背上，袖口那道磨得发白的痕迹正对着阳光，像是被晒褪了色的记忆。
他把平板递过去：“把刚才那两张图做成展板，明天贴工人休息区，标题写——《看懂设计，才能建好城市》。”
助理接过设备刚要走，他又补了一句：“加个小字：看不懂图纸的，别急着举横幅。”
周围几个人笑了。连周强都咧开嘴，拍了下大腿：“早该这么干，省得他们以为咱们怕事。”
陈砚舟没笑。他拉开背包，取出笔记本，蓝笔翻到“品牌调整”那一页，在原本画好的线下面又添了一笔。动作很轻，但落得坚决。
办公室门被推开时，外面那三人还没走远。
黑夹克男子回头看了眼，见陈砚舟走出来，脚步顿了一下。旁边瘦高个凑近嘀咕几句，他才咬着牙继续往前挪。横幅卷成一捆抱在怀里，边角蹭着地，拖出一道灰印。
“站住。”陈砚舟声音不高，也不低。
三人齐刷刷停下。
他走到跟前，手里拿着打印出来的A3纸，正是艾米丽那份声明。纸张边缘裁得整齐，墨迹清晰。“你们刚才说我们抄袭国外设计？”他问，“那我请教一下，你们知道‘国外设计’长什么样吗？”
没人答话。
“没关系。”他点点头，表情没有丝毫波动，“我现在就给你们科普。”
他轻轻举起另一台平板，动作优雅而自信，屏幕分成左右两块，如同打开了一扇通往真相的窗户。左边是闹事者举的那张泛黄图纸，纸张边缘已经破损，仿佛在诉说着它的虚假；右边是项目当前的设计方案，线条流畅，充满现代感。
“先看绿化中庭。”他手指一点，如同指挥家在指挥一场精彩的演奏，“你们拿的图，中庭在西北角。我们这个，在东南。日照角度差二十七度。江川市年均光照分布表显示，东南向绿植存活率比西北高四成以上。谁会为了抄一个设计，特意把中庭挪到不利于植物生长的位置？”
人群里有人掏出手机开始录像，镜头微微颤抖，似乎也被这紧张的气氛所感染。几个原本围观的工人也往前靠了半步，眼神中充满了期待和好奇。
“再看坡道。”画面切换，陈砚舟的声音依然沉稳，“你们那个图，坡道是折线型，转角九十度。我们用的是连续缓弧，施工难度和成本都更高。如果是抄袭，为什么不照搬简单的？非得多花钱做复杂结构？”
他抬眼扫过三人，目光如炬，仿佛能看穿他们内心的虚伪。“还有排水系统。你们拿的图还在用暗沟排雨水。这种设计三年前就被淘汰了，现在正规项目都用明渠结合渗透铺装。艾米丽老师亲自说过，暗沟是建筑界的阑尾——留着没用，还容易堵。”
这话一出，连周强都忍不住噗嗤一声，脸上的笑容中带着一丝对闹事者的不屑。
“她原话就这么说的。”陈砚舟面不改色，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不信可以去查采访记录。”
黑夹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终于开口：“那……那是她后来改的！之前就是这么做的！”
“哦？”陈砚舟挑眉，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那你倒是说说，这张图是什么时候的？哪一年、哪个月、哪个竞标阶段提交的？有没有客户签字？有没有时间戳存档？”
对方哑火，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再也发不出声音。
“没有吧。”他合上平板，动作干脆利落，“你们连这图从哪儿来的都说不清，就敢站在这儿说我们侵权？知道工人们听见这种话有多慌吗？他们辛辛苦苦干活，就怕项目出问题拿不到工资。你们一句话，让他们睡不着觉，吃得下饭？”
四周安静下来，仿佛时间都停止了。工人们静静地看着，眼神中既有对真相的渴望，也有对闹事者的愤怒。
有个戴安全帽的老工人低声说：“刚才他们还说振海地产修路捐学校，咱们是外来户，不靠谱。”
陈砚舟转向他，目光变得柔和起来，“大叔，您说得对。吴总确实做过这些事。可咱们这项目，也是政府备案的重点工程，每一块砖都有审计流程。他们拿一张不知真假的废图来闹，不是为公义，是想让工地停工，让招商中断，让我们所有人前功尽弃。”
他顿了顿，看向三人，眼神中充满了威严，“你们背后的人，给了你们多少钱？一天五百？一千？够不够赔你们将来吃官司的律师费？”
瘦高个往后缩了半步，脚步有些凌乱，仿佛在逃避这无形的压力。
“现在离开，我不追究。”陈砚舟语气平了，如同暴风雨后的宁静，“要是非要等安保调出你们非法闯入的全程录像，再走警方程序，那就不是走人这么简单了。”
黑夹克还想硬撑，却被同伴拉了袖子。那人眼神示意不远处的监控探头，嘴唇动了动，似乎在提醒黑夹克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
三个人最终一句话没说，抱着横幅快步离开。走过塔吊阴影时，卷着的布条突然散开一角，露出背面潦草写的几个字：“干完这票，海鲜大餐走起”。
陈砚舟看见了，嘴角微微一勾，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屑，没拆穿。
等他们走远，周强才松口气：“总算滚了。你说这些人脑子咋想的？真信自己能闹垮一个重点项目？”
“不是他们脑子有问题。”陈砚舟收起设备，“是有人觉得，只要动静够大，真假就不重要。”
他说完转身往临时指挥部走，风从通道口吹进来，把桌上的文件掀了一页。他顺手压住，指尖正好落在“恶意干扰项目进程者”那一条上。
助理小跑进来：“法务说声明已经群发，住建局那边回复‘已收悉’，媒体监管平台也做了标记。”
“很好。”他点头，“再传一份给所有施工班组，每个休息区放一张。顺便通知技术组，下午开个短会，给工人们讲讲设计亮点。别让他们被人忽悠了还不知道自己建的是什么。”
“要放ppt吗？”
“不用。”他摇头，“就拿最简单的对比图，配上大字标题。让他们看得懂，记得住。”
正说着，手机震了一下。
是快时尚品牌的经理发来消息：“看到新闻了，你们处理得漂亮。我们决定把联合直播提前一周。”
他回了个“好”，放下手机，抬头看了眼墙上的工程进度表。东区主楼已完成地基浇筑，下周就要开始主体结构施工。红笔圈出的节点日期稳稳当当，没受任何影响。
周强坐在角落啃苹果，边嚼边说：“你说吴振海接下来还会搞什么？”
“他会安静几天。”陈砚舟翻开笔记本，红笔在“吴”字旁边画了个圈，“越是这时候，越不能松懈。他不动，是因为在找新破绽。”
“那咱们先下手为强？”
“不用。”他合上本子，“我们只管把每一步都走得更稳。他越想找错，就越会暴露自己。”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阵喧哗。
两人同时起身往外看。
原来是几个工人围在公告栏前，指着刚贴上去的对比图在讨论。有人拿着手机拍照，有人说：“难怪看着不像，原来根本不是同一个东西！”还有人笑着说：“下次他们再来，咱们直接教他们认图纸！”
陈砚舟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转身回到桌前。
他抽出蓝笔，在“下一步”那一栏写下三个字：
招商冲刺。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