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推开门时，陈砚舟正把红笔帽咬在齿间。他抬眼看了下墙上的挂钟，九点五十八分。
“人到了？”
“刚进电梯。”
他把笔帽取下来，轻轻搁在桌角，手指在任务页上划过，那行【启动法律程序】已经被斜线划去，底下新写了一行：【吴振海·借刀杀人】。
门被推开，李建国走在最前头，王胖子紧随其后，张德海落在最后，三人脚步都不太稳，像是踩在棉花上。助理把他们带进小会议室，每人座位前都摆着一张打印纸——招商评审会签到表的截图，名字旁边还圈出了评审意见：“产品同质化严重”。
没人说话。
陈砚舟没起身，只从文件夹里抽出三份律师函，依次推到桌面上，纸张滑动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你们知道，诽谤企业负责人，不只是道个歉就能了事。”他声音不高，也没抬头，“但我现在不急着走法律流程——只要你们告诉我，是谁让你们这么说的。”
李建国干咳了一声：“陈总，这事儿吧……真不是谁指使的。就是茶馆里大伙儿聊天，越说越离谱，传开了而已。”
王胖子赶紧点头：“对，我们也就是发个牢骚。没入选心里不舒服，说两句气话，没想到被人录了音往外传。”
张德海低着头，手指抠着裤缝，一声不吭。
陈砚舟翻开笔记本，蓝笔记录的几行字清晰可辨：“辣小碗、炭火局、米线张——三家店铺，评审会上全被标注‘不符合品牌矩阵规划’。你们落选，是因为品类重复率太高，不是我没收钱。”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去，“但你们昨天在老吴记茶馆说，我收了二十万才给好位置？那请问——谁给了？给谁了？银行流水能调出来吗？”
三人脸色变了变。
“没人能拿出转账记录。”陈砚舟合上本子，语气平静，“可你们说得有鼻子有眼，连金额都一致。这不像临时起意，倒像有人统一口径。”
李建国额头冒汗：“真没背后主使！我们要是知道犯法，打死也不敢乱讲啊。”
陈砚舟没接话，起身走到投影屏前，按了下遥控器。屏幕亮起，一段录音开始播放——
“吴老板说了，传一次话五百块，连传三天，优先安排西区铺面。”
“真的假的？”
“还能有假？人家手里有资源，一句话就能让我们进核心区……”
声音模糊，但关键词听得清楚。
播完后，房间里静得能听见空调出风的轻响。
王胖子额头上瞬间冒出豆大的汗珠，双手死死抓住椅子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张德海低着头，眼神飘忽不定，嘴里嘟嘟囔囔，似乎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为自己辩解；李建国则身体前倾，想要站起来又像被无形的力量束缚住，喉结上下滚动，艰难地咽着口水。
陈砚舟转过身：“你们以为匿名发帖就没人知道？可你们忘了，真正想搞我的人，不会自己露脸。他借你们的嘴说话，拿你们的信用垫脚——等风头过了，他拍拍手走人，你们呢？被告上法庭，店铺查封，扶持资金被追回。”
王胖子猛地抬头：“你……你怎么知道是吴老板？”
话一出口，他自己愣住了。
李建国脸色刷白，扭头瞪他：“你疯了吗？！”
王胖子嘴唇哆嗦：“我……我不是……”
李建国心里像有两只小人在打架，一只说‘反正都这样了，豁出去拼一把’，另一只则惊恐地喊着‘不行，银行抽贷就完了，店也得倒闭’。王胖子眼神闪烁，嘴里嘟囔着‘要不就配合吧，说不定还有转机’，可手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张德海则是满脸懊悔，他想起自己当初为了那一千块定金，稀里糊涂就答应了那人的要求，现在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
陈砚舟慢慢走回主位，坐下，双手交叉放在桌沿：“所以，你们承认了——是吴振海的人找你们，用铺位做诱饵，让你们散播我受贿的谣言。”
“我们也是被蒙的！”张德海突然开口，声音发颤，“那人穿黑夹克，戴帽子，说是吴总的助理。给了我们每人一千块定金，说只要连续三天在群里转发，后续还有好处……我们真不知道这是违法的……”
“现在知道了。”陈砚舟打断他，“所以，你们的合作资格，即刻取消。律师函照发，但若你们愿意配合后续调查，我可以考虑撤诉。”
“不能通融一下吗？”李建国声音发抖，“我们店刚装修完，贷款还没还清……您这一封，银行立马抽贷啊！”
“你们散播谣言的时候，想过别人的贷款会不会被抽吗？”陈砚舟看着他，“我招商会全程录像，评审标准公开透明。你们不满意结果，可以申诉。可你们选了最蠢的路——用别人的名声换五千块。”
王胖子低头搓着手：“我们……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大……”
“很多人都是事后才知道。”陈砚舟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下一行新任务：【联系市场监管局，提交造谣证据链】，倒计时自动弹出：48小时。
他打开手机，拨通市场监管局执法科周科长的电话：“周科，我是江川综合体的陈砚舟。关于商户联合造谣案，我这边已完成初步取证，包括音频、转账路径和证人供述。材料已整理成pdF，稍后通过政务加密邮箱发送给您。需要我派人当面递交吗？”
“不用，线上即可。”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这种扰乱营商环境的行为，我们一定依法处理。你准备得越充分，立案就越快。”
“明白。”陈砚舟点头，“我会同步抄送公安网安大队，确保信息闭环。”
他抬起头：“回去准备材料吧。明天下午三点前，把你们掌握的所有信息整理成书面说明，送到法务部。包括对方联系方式、交易方式、承诺内容。缺一条，律师函就不会停。”
三人面如死灰，互相看了一眼，默默起身。
助理拉开门，他们一个接一个走出去，背影佝偻得像被抽了筋。
门关上后，办公室恢复安静。
陈砚舟靠回椅背，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桌面。
窗外夕阳斜照，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墙上像一把收鞘的刀。
他打开手机，翻到通讯录里的“赵宇”，拨了过去。
“喂，兄弟。”电话接通，对面声音洪亮，“听说你那边炸锅了？”
“炸完了。”陈砚舟语气轻松，“锅盖也焊死了。”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有手段！”赵宇笑得爽朗，“不过你说吴振海动手，我还真不信他会这么蠢——堂堂地产老大，亲自下场造谣？”
“他不会。”陈砚舟翻开笔记本，蓝笔勾出一个名字，“但他手下会。我查过那笔转账，是从一家空壳公司走的账，法人代表是吴振海的小舅子。钱打到三个商户账户前，经过两个私人账户中转，路径很绕，但源头清晰。”
“操！”赵宇声音沉了下来，“他还真敢玩阴的。”
“他觉得我年轻，好拿捏。”陈砚舟笑了笑，“可他忘了，年轻人记性好，而且——”他顿了顿，“我不怕掀桌子。”
“你要怎么反击？别冲动啊，这种人背后盘根错节……”
“我没打算硬碰。”陈砚舟看着窗外渐亮的路灯，“我只是让他明白，借刀杀人，刀也会割手。”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你小子……越来越不好惹了。”赵宇叹口气，“行吧，需要我这边出面打招呼，随时说。”
“谢了。”陈砚舟挂了电话。
他转过椅子，面对电脑，调出一份文件：《江川综合体商户准入黑名单（第一版）》。
鼠标点击，输入三个名字。
确认提交。
系统弹出提示：【黑名单已同步至招商、安保、财务三大模块】。
他顺手打开邮箱，给设计组发了封邮件：【恢复‘江川味道’项目宣传物料发布，优先推送王记糖画合作专题】。
发完，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林悦的消息：【刚听说茶馆的事，你还好吗？】
他回了个字：【好】。
又补了一句：【谣言止于智者，而我刚好不傻】。
她很快回复：【那你也不用每次都当侦探啊】
他嘴角微扬，没再回。
办公室灯还亮着。
他重新戴上眼镜，翻开红笔任务页，在最新一行写下：【约谈吴振海代理人，时间待定】。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楼下传来电梯抵达的提示音，接着是脚步声由远及近。
助理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快递单。
“陈总，这个刚送到前台，寄件人写着‘匿名’，但地址是振海地产的注册地。”
陈砚舟接过单子，看了一眼。
寄件物品栏写着：资料复印件。
他把单子放在桌上，没拆。
“放那儿吧。”他说。
助理犹豫：“要不要先检查？万一……”
“如果是炸弹，它早就炸了。”陈砚舟看着那份快递，眼神平静，“如果是证据，它迟早会打开。现在不急。”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
城市灯火铺展，车流如河。
他盯着远处一栋亮着“振海地产”四个大字的写字楼，看了很久。
然后转身，坐回椅子。
拿起红笔，在任务页最上方加了一条新记录：【与吴振海，终局对话】。
写下最后一个字时，笔尖顿了顿。
他盯着那行字，轻轻呼出一口气。
门外传来敲门声。
“陈总，安保部说监控调出来了，您要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