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合拢的瞬间，陈砚舟听见艾米丽在背后说：“别紧张，他们只是钱多，又不是脑袋大。”
他没笑，但嘴角抽了一下。
走出电梯时，她脚步一转，直接朝洗手间去了，临走前把草图塞进他手里，“你先上，我补个口红。”
陈砚舟站在会议室门口，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长桌两侧坐满了人，西装领带整齐划一，像一群准备投标的机器人。投影幕布还垂着，财务总监正低头翻文件，头都没抬。赵宇坐在靠窗的位置，今天衬衫扣得严实，连袖口都规规矩矩地压住了表带。
陈砚舟走到主讲位，把文件袋放在桌上，打开笔记本电脑。
“各位。”他声音不高，但足够清晰，“我们先看一段视频。”
没人说话，只有键盘敲击声停了两秒。
画面亮起：成都太古里，夜晚。一条光影步道缓缓点亮，行人停下脚步抬头看，孩子指着天空蹦跳。镜头切到一家轻奢店门口，数据浮现在画面上——
820元 → 1470元
停留时长 +41%
“这是过去两年的数据。”陈砚舟点下遥控器，“同样的空间，同样的品牌，唯一的变量是夜间光影系统开启后，客单价几乎翻倍。”
财务总监终于抬头：“视觉效果确实好，但我们做的是商业项目，不是灯光秀。”
“不是灯光。”陈砚舟切换下一张图，“是消费动线的情绪引导。”
他调出热力图与消费曲线叠加的图表，线条交错上升。“人在特定氛围中更容易产生冲动决策，尤其是当环境制造出‘稀缺感’和‘仪式感’的时候。成都案例显示，这类区域的复购率也高出19%。”
技术代表摇头：“户外全息？天气、光线、能耗，哪一项都不是小问题。”
陈砚舟的心跳微微加快，但他迅速调整状态，告诉自己不能慌。这些质疑他早已预料到，必须冷静应对。
“所以我们不只做全息。”陈砚舟点开新页面，展示艾米丽手绘的星空步道设计，“顶部是投影阵列，侧面有柔性太阳能膜，地面用压电材料收集步行动能。整个系统自供能，数据实时反馈调节亮度和内容。”
“听起来很科幻。”有人冷笑，“预算呢？”
“比原方案高23%。”陈砚舟坦然，“但回报周期预计缩短11个月。参考东京六本木AR步道，三年内实现1:2.3的投资回报。我们的体验更沉浸，坪效提升预期在25%以上。”
财务总监合上文件夹：“超预算20%，风险太高。除非有人愿意为差额兜底。”
会议室安静下来。
陈砚舟不动声色，目光扫过赵宇。
赵宇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慢悠悠解开外套扣子，然后站起来。
“我来兜底。”
所有人转头看他。
“星耀文化愿以未来三年广告分成作保。”赵宇语气轻松，像在说今晚吃啥，“如果连廊建成后整体坪效没达到预期增幅，差额由我们补。”
“你认真的？”财务总监皱眉。
“我什么时候开过空头支票？”赵宇笑了笑，“去年江心岛夜市，我说三个月引流五十万，结果呢？你们还记得那个月商场营业额涨了多少吗？”
没人接话，但气氛松了一丝。
“赵总愿意担责任，很好。”一位投资方代表开口，“但我们也有顾虑。既然追加投入，我们希望获得优先分红权，外加设计调整的否决权。”
陈砚舟这才开口：“优先分红可以谈，否决权就算了。”
“哦？”那人挑眉，“为什么？”
“因为创新不是投票选出来的。”陈砚舟合上电脑，直视对方，“赵总愿意担保，是因为他看得长远。如果我们现在就开始争控制权，说明我们都还没准备好往前走。”
他顿了顿：“成都的例子告诉我们，第一个敢升级体验的综合体，租金溢价来得最快。我们现在讨论的不是谁分得多，是谁先看到趋势。”
“那你建议怎么分？”
“按出资比例分红，决策机制维持现有架构。”陈砚舟语气平稳，“别让第一个举火把的人，最后照亮的是别人的路。”
这句话落下，好几个人低头记了什么。
财务总监看了看赵宇，又看向陈砚舟：“你要多久验证这个‘趋势’？”
“六个月。”陈砚舟答得干脆，“连廊投入使用后，连续监测三个季度客流、客单价和坪效变化。数据说话。”
“行。”财务总监点头，“那就这么定。议案提交投票。”
表决结果很快出来：七票赞成，两票弃权，议案通过。
赵宇转过头，冲他眨了下眼，顺手解开了第二颗衬衫扣子。
“干得不错啊，大学生。”他低声说，“刚才那句‘举火把’，是不是背了好久？”
“临时想的。”陈砚舟收起电脑，“不过你那一招更狠，真打算赔钱？”
“当然不。”赵宇笑了，“但我信你能做成。再说了，星耀文化的广告位这几年涨得厉害，拿三年分成吓唬人，其实赚更多。”
陈砚舟看了他一眼：“所以你也算计了？”
“这叫双向利用。”赵宇耸肩，“咱们这种人，讲感情是奢侈，讲共赢才长久。”
艾米丽这时走进来，手里拿着半杯咖啡，发梢还沾着水珠。她没坐回原位，而是站到陈砚舟身后，看了眼他的笔记本。
“写得挺清楚。”她说，“就是字丑了点。”
“能看懂就行。”陈砚舟合上本子。
她点点头，忽然伸手抽走他夹在纸页间的红笔，在草图背面写了几个字，然后递还给他。
他低头一看，是一串数字和字母组合，看不懂。
“密码。”她说，“我工作室服务器里的原始数据包，包括那四个未发表实验的完整记录。你要是哪天闲得慌，可以看看人类在星空下到底有多容易掏钱包。”
“谢谢。”他把红笔重新夹好。
“别谢得太早。”她靠在椅背上，“等全息系统第一次死机的时候，你会想把我从设计界除名。”
“那我也得先找到你。”陈砚舟笑了笑，“上次去你工作室，导航都迷路了。”
“那是艺术区的魅力。”她扬了扬眉，“混乱中藏着灵感。”
财务总监起身整理文件：“接下来安排施工对接，设计院明天就要出深化图纸。”
“没问题。”陈砚舟拿出手机准备联系工程部。
就在这时，脑中突然一阵发紧，像是有人猛地抽走了什么。
他手指僵了一下。
眼前闪过一串陌生参数：光波折射角、空气湿度补偿值、投影延迟毫秒数……全是刚刚用过的全息技术细节，但现在像被强行塞进记忆又迅速蒸发。
他闭了闭眼。
这是“谈判强化”技能卡的副作用来了——短期记忆增强，过后会有短暂的信息反刍和混乱。
他掐了下虎口，强迫自己聚焦。
“陈工？”赵宇察觉不对，“脸色有点白，没事吧？”
“熬夜熬的。”陈砚舟笑了笑，“刚想起来还有个会要开。”
他站起身，拿起包，动作稳，但指节微微发白。
艾米丽盯着他看了两秒，没说话。
会议结束，众人陆续离开。
陈砚舟走在最后，经过茶水间时脚步一顿。
他拉开背包，摸出一瓶药，拧开盖倒出一粒，干吞下去。
药瓶标签写着：复合维生素b。
他没看成分，反正系统奖励的“抗疲劳调节剂”不能写真名。
走廊尽头传来电梯提示音。
他抬头，看见自己的倒影映在玻璃门上——眼神清亮，呼吸平稳，像个刚打赢一场硬仗的年轻人。
可太阳穴还在突突跳。
他把药瓶放回包里，换左手拎着文件袋。
右手悄悄揉了揉额角。
前方拐角处，保洁阿姨推着拖车过来，水桶晃荡着，湿漉漉的拖把头在地上划出一道歪斜的痕迹。
陈砚舟绕过去，脚步没停。
他掏出手机，点开备忘录，新建一条：
“星空步道第一阶段调试，避开雨季；压电模块防水等级需复查；赵宇担保条款补充书面协议。”
打完字，他停下来，又加了一句：
“问艾米丽，实验四的数据是否包含酒精摄入对消费金额的影响。”
发送到邮箱后，他锁屏，把手机放进内袋。
迎面走来工程部的小李，挥手打招呼：“陈哥，赵总说让你下午过去签合同。”
“知道了。”他点头，“告诉他，别把扣子系那么紧，看着累。”
小李一愣，随即笑出声：“你说衬衫啊？他说今天是‘立誓日’，必须庄重。”
陈砚舟没接话，只笑了笑。
他继续往前走，脚步沉稳。
拐过最后一个弯，洗手间门口的感应灯亮起。
他推门进去，反手锁上隔间。
从包里抽出那张草图，翻到背面。
艾米丽写的那串字符下面，不知何时多了一行极小的字迹，墨迹新鲜，像是刚写上去的——
“人在星空下，平均多花287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