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把小雨放在担架上,卫生员立刻剪开她肩上的衣服。血已经流到了手臂根部,布条全被浸透。两个战士撸起袖子站出来,卫生员看了眼标签,指了其中一个。
“你去左边那张床。”
那人点头跑过去躺下。输血管连上,血一滴一滴往小雨身体里走。
林青蹲在旁边,手还抓着她的手腕。她的手指冰凉,指尖发白。他没松开。
外面枪声还在响,但节奏变了。不再是密集对射,而是零星追击的点射。他知道战斗还没结束,可他不想走。
赵刚冲进帐篷,脸上全是灰和汗。“队长!西侧出口需要确认封锁线!”
林青抬头:“你说。”
“敌军开始跑了,有人扔枪就撤。我们能追吗?”
林青看了眼小雨的脸。她闭着眼,呼吸很轻。卫生员低声说:“刚稳住,不能动。”
他站起来,从腰间抽出对讲器。“你现在是前线指挥。三件事:第一,扩大包围圈,别让他们从山沟绕出去;第二,机枪组压到高地两侧,盯着弯道尽头;第三,留五个人守路口,其余人分两队追击,只准追三里,不准进山谷。”
赵刚点头:“明白。”
“记住,”林青盯着他,“不许抢东西,不许虐俘,所有武器统一登记。这是命令。”
赵刚敬了个礼,转身就跑。
林青回头看了眼输血袋。还剩一半。他走到门口,掀开帘子往外看。
火还在烧,几辆马车只剩骨架。尸体已经被拖到一边,盖着破布。战士们来回跑动,有人抬伤员,有人收枪支。一个通讯员拿着镜子在高处反射阳光,发出一长一短的信号。
他知道那是赵刚传回来的消息——敌军溃了。
他没动。
又过了十分钟,卫生员走出来:“暂时脱离危险,但还得观察。她刚才喊了句‘队长’,然后又昏过去了。”
林青嗯了一声。
“你要不要洗下手?”卫生员看着他沾血的手。
他低头看了看,没说话,也没去洗。
远处传来一阵枪响,接着是欢呼声。他眯眼看过去,赵刚带着人从弯道尽头回来,手里拎着一面旗子。灰绿色的底,中间有个黑色方块。
那是敌军的指挥旗。
他们把旗子插在路口石头上,一群人围着站着。没人跳舞,没人喊口号,只是静静地站着,像在等什么。
林青知道他们在等他。
但他没去。
他靠着帐篷边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血干了,变成深褐色。他的衣服也硬了,一动就发出摩擦声。
一个小战士跑过来:“报告!共缴获步枪二十三支,弹药箱七个,手榴弹十四枚,无俘虏。敌方遗尸十二具,已集中掩埋。”
林青点头:“通知各组,打扫战场时注意脚下陷阱,有些坑还没填。”
“是!”
小战士跑远了。
林青抬起头,太阳已经偏西。风从山口吹进来,带着烧焦的味道。他闻到了,但没皱眉。
赵刚走过来,站在他面前。“都清完了。残部往北逃了,我们按你说的,没追进山谷。西侧发现一条暗道,已经被炸塌。”
林青问:“伤亡多少?”
“阵亡六个,重伤八个,轻伤十几个。潘子断了根肋骨,还能走。”
林青闭了下眼。
赵刚低声道:“他们拼到最后一个人。小雨那一枪,打的是敌军副官。要不是她,咱们得死更多人。”
林青睁开眼:“她醒了两次,一次喊我,一次叫‘目标消失’。”
赵刚没说话,只是站得更直了些。
林青忽然问:“你觉得我现在该做什么?”
赵刚愣了一下:“你是队长。”
“我不是问身份。”林青看着他,“我是问,这时候,一个指挥官该想什么。”
赵刚想了想:“先安葬兄弟,再清点损失,然后布置警戒。明天会有援军来接应,咱们得准备好交接。”
林青点头:“你说得对。”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让大家都歇会儿。今晚轮班守夜,明早八点集合汇报。”
“是!”
赵刚敬礼离开。
林青走进帐篷。小雨还在睡,脸比刚才多了点颜色。输血袋空了,新的还没换。卫生员正在准备。
他坐在床边的小凳上,伸手摸了下她的额头。不烫。
外面天快黑了,有人点燃了火把。光从帐篷缝里照进来,在地上划出一道红线。
他没动。
过了很久,卫生员轻声说:“她血压回升了,心跳正常。应该……能挺过来。”
林青只回了一句:“谢谢。”
他没笑,也没松口气,只是把手放在她没受伤的那只手上。
外面有人开始唱歌。是老曲子,调子低沉。几个人跟着哼,声音不大,但传得很远。
唱完一段就停了。
没人鼓掌,也没人说话。
林青听见赵刚在外面下令:“三班值守,一班休息,二班负责伙食。明早六点前必须把路修通。”
然后脚步声远去。
他低头看小雨。她的眼皮动了一下。
他凑近:“小雨?”
她没睁眼,嘴唇微微张开,吐出几个字:“……任务……完成……”
他说:“完成了。”
她好像听见了,眉头松了些,呼吸也平稳下来。
林青靠在椅背上,终于闭上了眼睛。
十分钟后,他睁开,拿起对讲器:“各组注意,今晚加派双岗,防敌反扑。所有人保持武器在手,随时待命。”
放下对讲器,他又坐回去。
帐篷外,火把噼啪响了一声。
一只飞蛾撞进光里,扑腾两下,掉了下来。
它在地上挣扎着翻身,翅膀一抖一抖。
林青伸脚,轻轻把它拨进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