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走在通往西谷的路上,手里的短刀握得更紧了些。夜风刮过耳侧,他脚步没停,脑子里还在转着东门的布局。
翻板机关的位置偏了,土层又软,不重新打基肯定撑不住一次冲锋。他得亲自盯着改。
西谷岔口到了,伏兵已经埋好,三处暗哨也按他说的卡在视野死角。他蹲下身,用手比了比草丛高度,又往前爬了几步,确认人趴进去不会露出轮廓。
“传令手势记住了吗?”他低声问。
几个士兵点头,其中一个伸手做了个抓鸟的动作,代表发现敌情;另一个握拳敲掌心,表示截杀成功。
“好。”林青站起身,“再练一遍潜行路线,别等到时候踩出响动。”
他带着人从头走了一遍,每一步都压低身子,脚尖先着地。走到半路,忽然抬手示意停下。
前方树根旁有道浅痕,像是有人匆忙踩过又退回去。
“这里没人来过?”他问。
小队长摇头:“我们布防后就没外人进过。”
林青弯腰摸了摸那道印子,泥土还有点松。他没说话,只让两人换到那个位置去守。
检查完最后一处盲区,他转身往回走。
东门方向灯火通明,沙袋堆得差不多了,但三角木障那边还在调整。赵刚站在坑边指挥,声音比之前沉了不少。
林青走近一看,翻板轴线果然还是歪的。
“拆了重做。”他说。
工事队的人抬头看了看天色:“快天亮了,能不能先凑合?”
“不行。”林青直接蹲下,“差一寸,底下竹签就对不上人脚落点。你们以为是省工夫,其实是送命。”
他拿起木尺,用火把照着地面投影,一点点校准角度。旁边人不再多话,默默动手拆解。
等结构重新架好,天边已经泛白。
林青站上了望台,掏出随身带的炭笔,在一张旧纸上画出四层防线草图。外圈陷坑、中段木障、内层掩体、后撤通道,全都标得清清楚楚。
“按这个来。”他把图交给赵刚,“沙袋墙后面加活动挡板,麻绳连着,随时能拉起来挡弹片。”
“油桶呢?”赵刚问。
“缺口前沿埋二十个,灌半水半油。”林青说,“等他们冲到三百步内,点火。”
“要是炮先轰过来怎么办?”
“那就等炮响之后再点。”林青说,“火墙是用来拦步兵的,不是挡炮弹。”
赵刚点头,转身安排人手。
林青又叫住他:“箭楼藏二十个弓手,别露头。看到绿烟起,准备火箭。红烟一起,专打炮车旁边的箱子。”
“黑烟呢?”
“那是总攻信号。”林青看着北坡方向,“到时候你带着壮丁队从侧翼压上去,别硬拼,专砍冲得太猛的腿。”
赵刚咧嘴笑了:“这招狠。”
“不是为了杀人。”林青说,“是为了让他们不敢往前跑。”
小雨这时候提着个桶过来,里面是热汤。她看见林青满手泥灰,递了一碗过去。
“喝一口。”她说。
林青接过,一口气喝完,把碗还给她。
“你回去歇会儿。”他说,“接下来没你事了。”
“医帐的人都在这儿。”小雨没动,“伤药、绷带、止血粉全搬下来了,窑洞里也腾空了。你说的担架组我也分好了班。”
林青看了她一眼:“辛苦了。”
小雨摇头:“你不睡,我们也不睡。”
她说完就去帮人包扎器械,动作利落,一句话不多说。
陈玄拄着拐来了,身后跟着十几个老兵。
“我要守箭楼。”他说。
林青摇头:“不行。”
“我能看得清!”陈玄声音高了,“这么多年……”
“我知道你能看。”林青打断他,“但炮一响,箭楼第一个塌。你要是死了,后备队谁带?伤员谁管?”
陈玄愣住。
“我给你更重要的事。”林青说,“窑洞那边交给你,伤员转运、预备队调度,全归你管。你是总后援,不是前线炮灰。”
陈玄喘了口气,手指紧紧掐着拐杖。
过了几秒,他点头:“行。但我得亲眼看着人到位。”
“可以。”林青说,“你现在就去,顺路帮我查一下地下通道有没有堵死。”
陈玄转身走了,背影有点晃,但脚步没停。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整个东门防线基本成型。
陷坑盖了草皮,远看平平常常,走近才能看出土色不对。木障交错排列,缝隙里插满了削尖的短矛。沙袋墙厚实,后面多了排可升降的挡板。油桶埋好,引火绳一路牵到隐蔽处。
林青沿着防线走了一圈,每处都亲手试了绊索,看了视野盲区,确认信号灶能看清北坡动静。
他爬上高台,取出三捆不同颜色的布条——绿、红、黑,分别挂在三根竹竿顶上。
“绿烟,炮响预警;红烟,敌近三百步;黑烟,总攻。”他对传令兵说,“看到哪个颜色,就点哪个信号。”
传令兵记下,立刻去安排人守烟灶。
林青最后看了一遍地图,估算距离和时间。
北坡到东门四百步左右,炮弹飞过来大概十息。只要提前半柱香放烟,足够大部分人躲进掩体。
他把地图折好塞进怀里。
这时赵刚走过来:“都好了。沙袋封了缺口,翻板测试过三次,全部正常。弓手就位,火油备齐。西谷那边也回了信,伏兵已待命。”
林青点头。
他没说话,只是站在高台上,望着北坡的方向。
营地里的士兵陆续列队,有人开始低声议论。
“真打起来能守住吗?”
“怕什么,林教头布置的阵,还能有假?”
“听说对面要架炮……”
“炮来了咱们就放火墙,前面陷坑等着,谁冲谁死。”
越来越多的人安静下来,眼神盯着东门外那片空地。
林青抬起手,所有人闭嘴。
“我们不抢地盘。”他说,“我们只杀人。他们越想快,死得越快。记住各自的位置,听信号行动。活下来的,每人记功半等。守住东门,全军授勋。”
没人欢呼,但每个人的眼神都变了。
赵刚扛起长枪,带队转入预备区休整。小雨带着医疗组在窑洞口清点药品。陈玄坐在角落,手里拿着名单,一个个核对后备队员的名字。
林青仍站在高台。
风吹起他的衣角,远处山口一片寂静。
他右手慢慢握紧了刀柄。
左手摸了摸怀里的地图。
太阳升到头顶时,第一缕青烟从松林边缘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