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坐在偏阁的桌前，手指轻轻敲了下桌面。铁匣还在柜子里，刚才那三下震动像是刻在了他神经上。他没点灯，外面庆功宴的火光从窗缝漏进来，在墙上晃动。
他低头看地图。北境三个据点连成的倒三角，顶点朝下，正对着断龙谷入口。这形状不对劲，不像行军路线，也不像埋伏阵型。他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些年见过的符阵图样，突然想到十年前在湘西见过的一座古祭坛——也是这种结构，三处石柱围成倒三角，中间挖了个深坑，当地人说是用来请“山神开口”的。
他伸手摸了摸铁匣，温度已经降下去了，但那种被盯着的感觉还在。
门被推开一条缝，陈玄探头进来，顺手把门关上。他站在门口没动，等眼睛适应了黑暗才走近。
“你让我盯的那个杂役，刚被人叫去搬酒坛。”陈玄压着声音，“我跟着看了，他在柴房外停了两分钟，左手在墙上划了三道。”
林青点头。“和铁匣震动次数一样。”
“这不是巧合。”陈玄皱眉，“他是活的传信工具，有人在用术法连着他。”
“所以对方知道我们这边的情况。”林青抬眼，“但他们不知道我们知道。”
“你要反向钓鱼？”
“现在不能收线。”林青翻开册子，写下几个名字，“先把巡防班次里的两个人换了。东岗哨那个新来的，来历不清；还有厨房管钥匙的老李，最近总往西院跑。”
陈玄记下了。“换人会不会打草惊蛇？”
“只要不动主殿和密室的人，他们不会察觉。”林青合上册子，“你现在就去办。动作小点，就说例行轮岗。”
陈玄应了一声，转身要走。
“等等。”林青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纸，“把这个交给老七，让他今晚子时贴在北门井口。别让人看见。”
“镇魂符？”
“不是普通的。”林青说，“我加了引气层，能吸附近半刻钟内的异动痕迹。如果有人半夜出营，或者有东西靠近，符纸会变色。”
“你要查内鬼的具体位置？”
“不止。”林青看着窗外，“铁匣这次显的是图形，不是字。说明他们在准备什么需要空间布局的东西。如果是偷袭，没必要搞这么复杂。”
陈玄沉默了几秒。“你是说……他们想在断龙谷搞仪式？”
“八成是。”林青指着地图，“这三个据点，每处我都派人清过残阵。他们明明可以分散行动，却偏偏在这三个地方同时留下标记。这不是作战部署，是定点落子。”
“可断龙谷早被封了，进去就得触发禁制。”
“所以他们要的不是进去。”林青声音低下来，“是要让禁制失效，或者反过来用。”
陈玄脸色变了。“你是说……借力？”
林青没回答，只是把地图翻过来，背面有一行小字：**庚戌年封谷令，以血钉三枚，镇龙脉于底。**
“当年封谷用了三枚血钉，位置就在这个三角的三个角上。”他说，“现在敌人也在这三个地方活动。他们不是随便选的。”
“你的意思是，他们在拔钉？”
“或许更糟。”林青指尖点了点中心位置，“他们可能想自己插一根新的进去。”
屋子里安静了几秒。
“谁干这种事都得疯。”陈玄低声说，“那底下压的是什么东西，你最清楚。”
“正因为清楚，我才不能让他们碰。”林青站起身，走到柜子前打开铁匣。符纸残片静静躺在布包里，形状没再变，但边缘有些发黑。
他拿出随身的小刀，割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在符纸上。血没渗进去，而是浮在表面，慢慢滑到倒三角的底部，停住了。
“它在指路。”林青说。
“你要去断龙谷看看？”
“不能去。”林青摇头，“我现在是‘守护神’，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我要是一走，内鬼立刻就会报信，他们要么提前动手，要么换个地方。”
“那你打算怎么办？”
“等。”林青把铁匣重新锁好，“让他们以为一切正常。我们照常巡防，照常交接，该喝酒喝酒，该庆功庆功。但暗地里，把能用的人都准备好。”
“你要调外援？”
“我已经让老七悄悄送信出去。”林青说，“南边的吴家支脉，西边的秦岭守山人，还有北疆那边两个老道士。都是信得过的人。”
“七日内能到？”
“最快五天。”林青坐下，“你明天开始，每天晚上子时来一趟，我会告诉你当天的调整安排。不要写纸条，不要留痕迹，全靠记。”
陈玄点头。“明白。”
“还有一件事。”林青从抽屉里取出一块铜牌，递给陈玄，“这是临时指挥令，只有我知道口令。万一哪天我没法露面，你就凭这块牌子调动东、北两岗的人。”
“不至于吧？他们会对你下手？”
“我不知道。”林青看着他，“但我成了‘守护神’之后，有些人比敌人还怕我。”
陈玄握紧了铜牌。“你放心，只要我在，就不会让他们乱来。”
“我不是怕乱。”林青说，“我是怕他们趁乱把门打开。”
两人又说了几句细节，陈玄便起身离开。临出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
“你觉得……他们到底想放出什么？”
“不清楚。”林青站在窗前，“但能让一群亡命之徒甘愿当传信傀儡，能让内鬼冒着叛族风险接应，肯定不是普通玩意儿。”
陈玄走了。门关上后，林青没动。他听着外面的喧闹声，锣鼓还在响，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他把手伸进袖子，摸了摸铁匣。温度又起来了，不烫，但能感觉到。
他走回桌边，铺开一张新地图。这张是三十年前的老图，标着断龙谷地底的几条暗河走向。他用红笔圈出三个点——正好和地表的三角对应。
笔尖顿了一下。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师父说过的话：**山有三眼，一眼吞云，一眼吐雾，一眼吃人。**
那时候他不懂，现在懂了。
山的眼睛，就是阵眼。
他正要继续画线，铁匣猛地一震。
这一次不是三下。
是四下。
短促，连续，像是某种警告。
他抬头看向窗外。远处的灯火依旧亮着，但营地边缘的一盏风灯，突然灭了。
没有风。
也没有人经过。
那盏灯就这么熄了。
林青放下笔，走到门边拉开一条缝。夜色很静，巡逻的脚步声按着固定节奏走着，听起来一切正常。
但他知道不对。
刚才那盏灯的位置，是今晚新换的岗哨。
按规定，换岗后必须点亮风灯，并在登记簿上签字。
现在灯灭了，却没有换岗记录。
他退回屋里，从腰间解下青铜令，放在桌上。红绸带垂下来，蹭到了铁匣。
铁匣又震了一下。
这次只有一下。
轻，短，像心跳停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