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还没到，林青站在钟楼高台，手按短刀刀柄。
风从破口灌进来，带着一股怪味，像是烧焦的香混着铁锈。他皱了下眉，肩上的伤还在发烫，手臂动一下就抽着疼。但他不能歇，也不能退。
刚才那三名忍者留下的灰字已经散了，可那句话还在他脑子里转——“摄术归源，已在路上”。
他扫了一眼演武场。
所有人换了防具，戴上了呼吸罩，符盾架在缺口前，箭上弦，阵列整齐。陈玄带人守在西北角，那里铁网塌了一半，临时拉起的屏障正微微晃动。
一切看起来都正常。
可不对劲。
林青眯起眼。
有三个弟子站在传讯台边上，动作很慢，但没停。他们在整理铜铃，一根根擦，一遍遍绕线，像是在做日常维护。可他们的目光空了，眼皮不眨，手指机械地动，像被什么牵着。
更远一点，一个年轻执事蹲在地上，嘴里低声念着什么，手指在沙地上画符，画完又抹掉，再画。
林青认得那个符——是镇魂用的阳符，可他画反了。
他慢慢走过去。
“你在做什么？”
那人没抬头，继续画。
林青伸手拍他肩膀。
对方猛地抬头，眼神一震，像是刚醒过来。
“林……林师兄？”
“你刚才在画什么？”
“我……我不知道。”他低头看沙地，脸色变了，“这……这不是我画的。”
林青没说话，转身走向传讯台。
那三个擦铜铃的弟子还在原地。
他走近时，其中一人忽然停下，转头看他，嘴角扯了一下，笑得不像他自己。
林青后退半步，从袖子里抽出朱砂笔。
他咬破指尖，在掌心画了个小符。血刚落，皮肤就有点发麻。
有东西在动。
不是外来的气机，是从内部渗出来的，像水一样顺着地面往四面八方流。
源头——就在传讯台。
他抬头看梁上挂着的几只铜铃。那些铃铛本来是联络用的，响一声代表警戒，两声是集结，三声是撤退。可现在，它们的样式变了。
铃身上刻着一圈圈细纹，像是藤蔓缠着骨头，中间还嵌着灰白色的粉末。
他伸手想碰。
小雨突然从侧边冲出来，一把拦住他。
“别碰！”
她喘着气，眼睛红了：“我刚才……差点碰到它，脑子一下子空白，好像有人在我耳朵里说话。”
林青盯着她：“说什么？”
“说……‘你们守不住的’。”
他点头，退后两步。
“这些铃是新的？”
“昨天下午换的。”小雨声音发紧，“说是备用通讯设备，威廉先生亲自送来的。”
林青眼神沉了下去。
威廉。
那个自称探险队首领的外国人，三天前带着一批“研究器材”进了异会，说要记录民俗术法。他举止客气，话不多，还会说几句生硬的中文。林青一直没让他进核心区，可也没赶他走。
现在想来，那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动手了。
林青抬手，把小雨拉到身后。
“别靠近这些铃，也别听它们响。”
他蹲下身，从怀里摸出一块黄布，包着一枚老旧的铜牌。那是师父留给他的祖师令牌，上面刻着“正心守道”四个字。
他用牙咬破手指，把血涂在令牌上。
一道微光闪了一下。
就在这时，梁上的铜铃轻轻晃了一下。
没有风。
可铃响了。
叮——
声音不大，可整个演武场的人都顿了一下。
一个弟子突然转身，举起符刀砍向旁边的人。
“你通敌！”他吼着，“我看见你和外面的人联系！”
被砍的那人愣住，抬手格挡，手臂被划出一道血口。
另一边，两个执事扭打在一起，一个指着另一个大骂“叛徒”，另一个反手甩出一张符，直接贴在对方面门上，那人当场倒地抽搐。
林青猛地站起，一掌拍在钟楼柱子上。
“所有人！闭嘴！捂住耳朵！”
没人听他的。
混乱在蔓延。
陈玄那边已经被两个人围住，他一边挡一边喊：“林青！他们疯了！”
林青知道不能再等。
他冲到传讯台下，抽出短刀，对着梁上铜铃就是一刀。
铛！
铃没断，刀却被震得脱手。
一股寒气顺着刀柄窜上来，钻进他伤口，整条胳膊瞬间僵了。
小雨扑过来扶他。
“怎么办？”
林青咬牙：“这些铃是媒介，得用阳气压住邪气。”
他抬头看钟楼顶。
那里还挂着一口旧铜钟，是百年前观星台留下的，据说沾过雷击木的灰，残留一丝阳气。
“爬上去，敲钟。”
“你呢？”
“我去切断铃线。”
小雨点头，转身就要往上攀。
林青却突然拽住她手腕。
“等等。”
他盯着她的眼睛。
刚才那一瞬间，她的眼神又空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掠过。
“你还好吗？”
“我没事。”她摇头，“就是头有点晕。”
林青松开手。
他不信。
可现在没时间多想。
他捡起刀，跃上横梁，一刀砍向第一根铃线。
线断，铃坠。
砰的一声，灰粉炸开，一团黑烟冒出来。
林青屏住呼吸，继续砍第二根。
第三根。
当他砍到第四根时，小雨在钟楼上敲响了铜钟。
当——
一声钟鸣荡开。
全场所有人动作一滞。
有几个正在撕符的弟子手停在半空，眼神慢慢清醒。
林青趁机跳下，把剩下的三只铃全扯下来，扔进一个铁盆里，浇上朱砂水。
火光腾起，铃身扭曲，发出尖锐的啸叫。
像是有人在哭。
林青盯着火盆，直到最后一缕黑烟散尽。
他回头。
大部分弟子已经恢复，有人跪在地上干呕，有人抱着头喘气，陈玄扶着墙，手臂还在流血。
小雨从钟楼上下来，脚步有点虚。
林青走过去。
“你还行吗？”
“嗯。”她点头，“就是……刚才敲钟的时候，好像听见有人说谢谢。”
林青没接话。
他知道，妖术暂时压住了，但没断根。
那些铃只是通道，真正的术源还在外面。
他抬头看向夜幕深处。
远处树林边缘，一道人影站着，手里捧着一本骨色册子，缓缓合上。
林青握紧了手中的令牌。
令牌上的血还没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