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门前的地上,那根棍子的影子一闪而过。
林青立刻转身,手按在桃木剑上。九叔站在他身侧,目光沉稳地盯着门外。两人没有说话,但彼此都明白,外面的人不是误闯,也不是普通探子。
被绑在神龛前的四个邪徒低着头,呼吸节奏各不相同。其中一个额头冒汗,肩膀微微发抖。
林青走过去,在那个颤抖的人面前蹲下。他一把扯开对方衣领,露出贴在胸口的黑色符纸。这符刚才就见过,能屏蔽气息,还能记录行动轨迹。
“你们一直在看我们。”林青说,“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那人闭着眼,不回答。
九叔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根细银针。他捏住那人的手腕,把银针轻轻扎进掌心。那人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
“再不说,下一针就扎进心脉。”九叔的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楚。
那人喘了口气,终于开口:“三天前……你在镇口买符纸的时候,有人撞了你一下。”
林青眼神一冷。那天他确实觉得不对劲,但没多想。
“那是你们的人?”
“是。”那人点头,“从那时候起,我们就知道你会查到破庙来。”
林青站起身,看向其他三人。他们依旧低头,但其中一人手指动了一下。
他知道,这些人里有更怕死的。
“谁是赵三瘸?”他问。
角落里一个瘦小的身影抖得更厉害。九叔走过去,用桃木剑挑起他的下巴。这人眼窝深陷,脸色发青,一看就是长期用邪术伤了自身。
“是你带他们布的活阵?”林青问。
赵三瘸张了张嘴,声音沙哑:“是……但我只是听命行事。”
“命令是谁下的?”
“我不知道真名……我们都叫他‘执灯者’。”
林青和九叔对视一眼。
“他说,黑暗里的路,得有人点灯。”赵三瘸继续说,“我们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等一个人出现。”
“等谁?”
“不知道。他只说,那个人会来找阵眼,会破幻术,会救小红。”
林青眉头皱紧。原来他们救人,也在对方预料之中。
“你们抓小红,就是为了引我们来?”
“不只是引你们。”赵三瘸摇头,“是要让我们自己走进局里。”
林青沉默片刻。他想起昨晚那些符灰下的朱砂线,还有迷香残留的位置。每一步都被算准了,连他们设伏的时间,可能都在对方掌握中。
“你们现在剩下多少人?”他问。
“大部分都撤了。”赵三瘸说,“留下的只是诱饵。”
“诱饵?”林青冷笑,“那你现在开口,不怕他们回头杀你灭口?”
“我本来就活不了多久。”赵三瘸苦笑,“用了三年阴符续命,身体早就烂了半边。我能活到现在,全靠每天喝一碗黑水。”
“黑水?”
“从地下老窖里取出来的。”他说,“城西有个废弃的缫丝厂,下面有口老井,水是黑的,喝了能撑几天。”
林青眼神一动。
“那地方现在有人?”
“有。”赵三瘸点头,“剩下的人都藏在那里。那里地势低,阳气进不去,最适合养阵。”
“什么阵?”
“祭魂阵。”他说,“要把活人关在井底七天,让魂一点点散出来,喂给上面的符柱。”
林青听得心头一紧。
“你们这么做,到底图什么?”
“图一个开门的机会。”赵三瘸声音压低,“执灯者说,只要凑够九十九个散魂,就能打开‘门’。”
“什么门?”
“他没说。”赵三瘸摇头,“但我知道,那地方不能去。进去的人,没一个完整回来。”
林青站起身,走到九叔身边,低声说了几句。九叔听着,脸色越来越沉。
“城西缫丝厂……”九叔喃喃,“三十年前那里塌过一次,死了二十多个工人。后来没人敢接手,荒了这么多年。”
“现在有人住了。”
“不是住。”九叔纠正,“是藏。”
林青回头看了眼赵三瘸。这人虽然怕死,但说的话没有明显破绽。而且他对细节的描述很具体,不像临时编造。
“他说的是真的?”他问。
“不一定全真。”九叔回答,“但地点应该是实的。”
“你怎么确定?”
九叔从怀里拿出一块骨牌,就是昨晚搜出来的那半截。他翻过来,指着背面一处磨损的痕迹。
“你看这里。”他说,“这种划痕,是长期摩擦形成的。只有经常进出某个狭窄通道的人,才会在随身物品上留下这种印子。”
林青接过骨牌细看。那道痕迹像是被铁门边缘反复刮过。
“缫丝厂的老厂房,门都是铁皮包的。”九叔说,“这种磨损,对得上。”
他又拿出罗盘,滴了一滴俘虏的血在盘心。指针晃了几下,最终指向西北偏西。
“城西。”林青说。
“没错。”九叔收起罗盘,“而且这人说的黑水、老井、地下窖……都符合那一带的地貌。当年建厂时,就在乱葬岗上打的地基。”
林青点点头。线索拼起来了。
“我们现在去?”他问。
“不行。”九叔摇头,“太急了容易中圈套。他们既然敢让我们抓到人,就一定料到我们会追查。”
“那怎么办?”
“先派人去看看。”
“纸鹤?”
“对。”九叔从袖子里抽出一张黄符,折成一只小鹤。他咬破指尖,在鹤尾写了个“寻”字,然后注入一丝真气。
纸鹤轻轻一震,翅膀展开,从破庙门口飞了出去。
“它会绕着缫丝厂转一圈,看到什么,我们就能感应到。”九叔说。
林青盘腿坐下,闭上眼睛,试着连接纸鹤的气息。刚开始什么都感觉不到,就像伸手摸进一片空荡的屋子。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他忽然察觉到一点动静。
“有反应了。”他睁开眼。
“看到了什么?”
“厂房后面有一片荒地,长满了枯草。草中间有条小路,被人踩得很实。”
“还有呢?”
“路上有脚印。”林青皱眉,“不止一种。有的大,有的小,还有穿布鞋的,像是最近两天才留下的。”
九叔神色凝重起来。
“不是空巢。”他说。
“还不止。”林青继续说,“纸鹤飞到厂房顶上时,发现烟囱在冒烟。不是大火,是小火,像是有人在里面煮东西。”
“煮什么?”
“不知道。但烟的颜色发黑,带着一股腥味。”
九叔站起身,走到门口望着夜空。那只纸鹤还在远处盘旋,迟迟没有回来。
“看来他们真把那里当据点了。”林青说。
“也可能是在等我们。”九叔提醒,“故意露出行踪,就是想让我们冲进去。”
“但我们也不能一直耗着。”林青说,“小红刚被救回来,万一他们再动手……”
“所以得弄清楚里面到底有多少人,有没有陷阱。”九叔转身,看向被绑着的赵三瘸,“你还有什么没说的?”
赵三瘸抬起头,嘴唇哆嗦:“我说了……该说的都说了。”
“那口井底下,到底关过人没有?”
“关过。”他点头,“上周就有一个,是个年轻女人,关了五天就没了声息。他们把她拖出来时,脸都青了。”
“现在还有吗?”
“不清楚。但我走的时候,听见他们在说要换地方。”
“换哪?”
“不知道。”赵三瘸摇头,“好像是怕被人发现。”
林青看向九叔。两人再次交换眼神。
“他在撒谎。”林青低声说。
“我也觉得。”九叔点头,“他说换地方,可纸鹤刚看到有人进出,烟囱还在烧火。要是真换了,不会这么快就有新脚印。”
“他是想让我们分心。”
“对。”九叔冷笑,“故意说漏一句,让我们怀疑别的地方,好给他们争取时间。”
林青走回赵三瘸面前,蹲下来直视他的眼睛。
“你说的换地方,是假的吧?”
赵三瘸脸色一白,急忙摇头:“我没有!我真的听说了!”
“那你告诉我。”林青问,“是谁说要换的?哪个级别的?”
赵三瘸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你根本不知道。”林青站起身,“你只知道工厂,别的都不清楚。你刚才说换地方,是为了让我以为你还藏着情报,好显得你说的别的事更可信。”
赵三瘸低下头,不再反驳。
林青回头对九叔说:“这人知道的不多,但工厂是真的。我们可以去查。”
“先别急。”九叔说,“等纸鹤回来再说。”
林青点头。他重新闭眼,感受纸鹤传来的信息。
突然,他猛地睁眼。
“不好。”
“怎么了?”
“纸鹤被打了。”林青声音一紧,“最后看到的画面,是一个人站在屋顶,手里拿着一把黑伞。他抬头看见纸鹤,抬手一挥,一道红线射出来,纸鹤就掉了。”
九叔脸色变了。
“能看清那人长相吗?”
“没看清。”林青摇头,“但他走路有点跛,右手拄着一根拐杖。”
九叔立刻看向门外。
就在刚才,他们看到的那个棍子的影子……
原来不是错觉。
林青握紧桃木剑,声音低沉:“他们一直就在外面看着。”
九叔没有回应。他盯着地面,缓缓抬起手,指向庙门口的一块碎瓦。
那上面,沾着一点湿泥。
刚刚下过雨,外面的路很滑。
但这个人,刚才走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