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攥着军牌,指尖在“七组断后,全员殉职”那行字上来回摩挲。坡顶的火光还在闪,风里那股香烛烧尽的味道更浓了。他把军牌塞进怀里,桃木刀握紧,一步步朝坡上走。
地面开始变硬,像是被踩实过很多次。越往上,脚印越多,方向一致,全都通向那片火光。他放慢脚步,贴着树干靠近,耳朵竖着听动静。
火堆旁站着一个人。
披着黑袍,身形瘦得像根竹竿。头没抬,双手垂在身侧,掌心朝外。地上插着三支短幡,围成三角,幡布上的符文和密室里的一模一样。那人脚下画着圈,灰白色粉末勾出复杂的纹路,正中央摆着一块黑色令牌——和林青在铁盒里找到的那块一模一样。
林青没动。他在等一个机会。
那人忽然抬起左手,指尖划过喉咙,动作很慢,像是在割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接着,他张嘴说了两个字,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林青冲了出去。
桃木刀横劈,直取手腕。黑袍人反应极快,侧身一闪,袖子一扬,一道黑气扑面而来。林青早有准备,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血在空中散开,形成一层薄障,挡住黑气。
他趁势逼近,刀柄撞在对方肋下。那人闷哼一声,退了两步,脚踩进地上的符圈。林青立刻甩出一张镇魂符,符纸贴地飞出,绕着符圈转了一圈,光芒一闪,整个阵纹瞬间黯淡。
黑袍人眼神变了。
林青没给他喘息的机会,左手掏出三张黄符,搓开甩出。符纸在空中炸开,金光压顶。黑袍人抬手想挡,林青已经欺身而上,桃木刀尖抵住他咽喉。
“别动。”
那人没说话,胸口起伏得很慢,像是一口气能吊很久。林青盯着他的脸,终于看清了模样——眼窝深陷,皮肤发灰,嘴唇泛紫,看着不像活人。
他从怀里掏出军牌,在对方面前晃了晃。
“七组断后,全员殉职。你记得这个吗?”
黑袍人眼皮动了一下。
“他们是你的人。你说走右边,让他们去送死。你连自己人都不救。”
那人嘴角抽了抽,“任务优先。牺牲是必要的。”
“所以你也打算死?”
“我若死了,仪式照样进行。”
林青冷笑,“那你现在就可以死。”
他手上一用力,刀尖压进皮肉。一滴血顺着刀刃滑下来,滴在地上的符纹上。血刚落地,符纹突然泛起一丝红光,随即熄灭。
黑袍人瞳孔缩了一下。
林青松了点力,“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自断经脉,是不是?刚才那一招‘断息诀’,练得还不熟吧?”
那人没答。
林青从符袋里摸出一张封脉符,贴在他胸口。符纸刚沾上衣服,就发出轻微的“滋”声,像是烙铁碰到了湿布。
“这符能锁住你体内气息流转。你再敢运气,五脏会自己烧起来。”
黑袍人终于开口:“你不懂……这不是你能插手的事。”
“我不懂?”林青把鸦岭地形图甩在他脸上,“你拿这张图骗自己人去送死,用红笔标路线,说是为了引敌。可你根本不想引谁,你是要把他们一个个耗死,好让真正的执行者顺利脱身。”
那人闭上眼。
“如果你们真信这是天命,为什么还要耍这种手段?为什么要骗人去死?”
黑袍人睁开眼,盯着林青,“你不明白……我们也是棋子。”
“谁的棋子?”
“上面的人……不会让失败者活着回去。”
林青蹲下来,和他对视,“你说的‘上面’,是指给你们发令牌的人?”
他从怀里掏出那块黑色令牌,举到对方面前。
“壬子归位。这四个字不是你们写的。这令牌也不是你们做的。它烧不毁,水泡不烂,连我的震灵符都炸不动它。你告诉我,你们哪来的本事造这种东西?”
黑袍人盯着令牌,呼吸变重。
林青点燃打火石,凑近令牌。火焰升起,却是青色的,火苗舔着令牌边缘,发出“嗤嗤”的声音,但令牌一点没坏。
“这火都不怕它。它怕什么?怕知道它来历的人?”
黑袍人喉结动了动。
林青压低声音:“你们只是执行者。真正要搞事的,是背后那群人。他们给了你们方法,给了你们资源,甚至帮你们清掉了官府的眼线。你们在这儿杀人祭阵,其实是在替别人铺路,对不对?”
黑袍人没否认。
“你们以为自己在干大事,其实你们连主谋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你到现在还想着保命,可你真觉得他们会留你活口?等仪式完成,第一个被灭口的就是你。”
那人脸色变了。
林青站起身,把令牌收好,“我给你一次机会。你说多少,我让你活多久。你说完,我就送你去见他们。”
黑袍人低头看着地上的符圈,沉默了很久。
“我不是首领……我只是传令的。”
“那真正的首领在哪?”
“他已经走了。去老鸦岭主坛。时间一到,仪式就会重启。”
“用替身?”
“孩子不够……就用大人。只要精魄纯,都能祭。”
林青眼神一冷,“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力量……他们要打开那个门。”
“什么门?”
“不该问的别问。”黑袍人突然抬头,“你再逼我,我就什么都不说。”
林青一脚踢在他膝盖上,把他踹跪在地上。
“你还想谈条件?你手下死的死,逃的逃,你连自保都做不到。你现在唯一能换命的东西,就是嘴里的消息。”
黑袍人咳了一声,“杀了我,你也找不到主坛。没有接引符,没人能靠近核心阵眼。”
林青从怀里抽出一张符纸,正是之前在密室高台上抄下的阵眼符纹。
“这是我在血阵旁边拓下来的。你说我能不能靠近?”
黑袍人盯着那张符,脸色彻底变了。
“你……你动了核心符纹?”
“我不但动了,我还记下了流向、刻痕深度、朱砂配比。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我能反推整个阵法结构。你那些机关、陷阱、咒语,在我眼里全是死路一条。”
黑袍人终于露出惧意。
林青蹲下来,把捆妖索缠上他手腕,“告诉我,那个组织到底是谁在管?他们为什么要搞这一套?”
那人摇头,“我说了……你会死得更快。”
“那就试试看谁先撑不住。”
林青打出三重镇魂符,符纸贴在他前后心和额头,光芒一闪,那人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穿。
“这符能让人清醒地疼。三个时辰内,你会感觉每一根骨头都在碎裂,但不会死。你想不想试试?”
黑袍人喘着气,终于开口:“他们……叫‘归墟’。只收懂术的人。外面那些邪教徒,都是外围工具。真正做事的,是里面那批人。”
“归墟?”林青重复了一遍,“他们在哪活动?”
“不止一处。北边有据点,南边也有。每十年选一批人,做一次大祭。这次选中了鸦岭。”
“目的是什么?”
“打通阴阳界限。让活人能掌控死界之力。”
林青眯起眼,“你们想控尸?”
“不只是尸……是所有亡魂。只要仪式成功,千军万马都能召来。”
“疯了。”
“你不信?”黑袍人笑了,“等明天辰时三刻,你就知道了。”
林青盯着他,慢慢站起身。
他知道,眼前这个人知道的已经差不多了。再逼下去,可能只会得到假话。
他把捆妖索收紧,绑在旁边一棵树上,又加了三道镇魂符,确保对方无法动弹也无法施法。
做完这些,他走到火堆旁,蹲下翻看残留的灰烬。里面有一小块烧剩的纸角,上面写着几个字:“丙位已清”。
他把纸角收好,站起身,看向山林深处。
老鸦岭的方向。
风还在吹,带着一股焦味。
林青握紧桃木刀,转身朝山下走。
身后,被绑在树上的黑袍人忽然开口。
“你就算去了,也改变不了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