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的手指刚碰到尸体手腕，那双眼睛就睁开了。
灰白的瞳孔没有焦点，像蒙了一层雾。脖颈上的伤口裂得更开，黑血顺着皮肉缝隙渗出来，腥臭味猛地冲进鼻腔。铁链哗啦作响，尸体四肢剧烈抽动，柱子都被震得晃了两下。
他来不及多想，舌尖一咬，精气上涌，抬手甩出一张镇尸符。符纸贴在额头瞬间燃起蓝火，尸体动作一顿，但没停下。它的脖子扭曲着转过来，头几乎拧成一百八十度，直勾勾盯着林青。
“定！”林青低喝，可符火只撑了两秒就灭了。
他后退半步靠住墙，右手摸向腰间的桃木钉。左手从怀里抽出第二张符夹在指间，呼吸压到最轻。他知道不能慌，一旦乱了气息，接下来连自保都难。
“九叔！”他大喊，“尸变了！”
门外没回应，只有风拍窗纸的声音。
屋里的尸体已经站了起来。铁链绷得笔直，关节发出咔咔的响声。它一脚踹向柱子，锁链扣崩飞一块木屑，擦着林青的脸划过。
他正要再扔符，忽然听见隔壁传来一声尖叫——短促、撕心裂肺，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又硬挤出来的声音。
是文才。
林青猛地推门冲出去。冷风扑面，雨点打在脸上生疼。他沿着小路奔向邻屋，心跳撞着胸口。刚才那声叫太突然，根本不是能反应过来的求救，而是纯粹被吓破胆的本能嘶喊。
破门而入时屋里一片狼藉。窗户碎了，木框歪斜地挂在墙上，地上全是玻璃碴和泥脚印。油灯倒在地上，火苗还没熄，照出墙角蜷着一个人影。
文才瘫坐在那儿，背靠着土炕，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他手里还抓着法器箱的一角，箱子翻在地上，黄布包裹散了一地。
林青扫了一眼就知道情况不对。这屋子原本门窗紧闭，现在窗破成这样，绝不是人能轻易闯进来的。而且脚印只进不出，说明那东西进来后就没走。
他刚蹲下想扶文才，眼角余光瞥见炕沿一闪——一团黑影正从上方扑来！
他滚身侧避，那团东西砸在刚才文才坐的位置，土炕塌了一角，砖块四溅。林青抬头看清了：是那个尸体，脖子扭曲得更加离谱，嘴角咧到耳根，牙缝里还挂着黑血。
它落地后没立刻追击，而是缓缓转头，脖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那一瞬间，林青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凉了半截。
他迅速抽出桃木剑，左手三张驱邪符叠在一起，默念净心诀稳住气息。体内那股热流还在，虽然不如白天顺畅，但至少没断。
僵尸抬腿迈步，地面震了一下。林青屏住呼吸，在它靠近的刹那弹出第一张符。符纸打着旋儿飞过去，贴中肩头，“嗤”地冒起一股青烟。
僵尸动作顿了半秒。
第二张符紧跟着出手，这次是奔着脸去的。它抬起手臂一挡，符纸贴在小臂上燃烧起来。皮肉焦黑，但它好像没感觉，继续往前压。
林青往后退，脚后跟碰到了倒地的油灯。他不敢低头看，全神贯注盯着对方动作。第三张符他已经捏在指尖，准备最后一击。
就在他要掷出时，僵尸突然加速，一步跨到面前，手掌朝他天灵盖拍下！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金光从门外射来，正中僵尸后心。它身子一僵，扑击的动作偏了方向，五指擦着林青肩膀划过，带起一阵火辣辣的痛。
九叔站在门口，手中符纸未落，右手掐诀未松。
“退。”他声音很沉。
林青立刻收剑后撤，让出位置。
九叔踏进一步，左手从袖中抽出三道新符，口中念咒加快。第一道贴在僵尸背心，第二道封住后颈，第三道直接按在头顶百会穴。每贴一道，符纸边缘就泛起金纹，僵尸挣扎得越来越猛，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吼声。
“封！”九叔最后大喝一声，双手压符，整个人往前一倾，像是用身体压住那股邪气。
僵尸跪了下来，双膝砸进地面半寸，脑袋低垂，四肢颤抖不止。但它还在动，手指抠着地板，指甲断裂也不停歇，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体内拼命往外冲。
林青喘着气靠墙站着，手里的桃木剑都没放下。他看着那具被符压制的尸体，心里明白这不是结束。
“师父……它怎么会自己跑这儿来？”他问。
九叔没回头，只说：“怨气重，认人气。”
“文才没事吧？”
“吓晕了。”九叔从包袱里取出银针，扎进文才几处穴位。少年抽搐两下，眼皮颤了颤，但没醒。
外面雨越下越大，屋顶开始漏水流进屋。烛光摇晃，映得墙上人影乱晃。林青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出汗，符纸边角都被浸软了。
他想起刚才那一扑，速度快得不像死人该有的动作。而且它明明可以先杀文才，却选择了藏身暗处偷袭，这根本不像是无意识的尸变。
“它……是不是知道我们在哪儿？”他低声说。
九叔终于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很重。
“不只是知道。”他说，“它是冲你来的。”
林青愣住。
“你昨晚用精气催符，又在停尸房守了一夜。你的气息已经沾上了阴秽，活人里你是最近的阳源。”九叔走到墙边捡起法器箱，打开检查，“它闻得到。”
林青没说话，脑子里闪过很多事。昨夜焚符失败九次，最后一次咬破舌尖才成功；今早探脉时也没收住气息；还有刚才接连用符……他一直在耗，也在暴露。
屋外一道闪电劈下来，照亮整个残破房间。雷声紧随而至，震得窗框嗡嗡响。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被符压住的僵尸猛然抬头。
那双眼睛不再是灰白，而是变成了赤红色，像烧红的炭块嵌在眼眶里。它喉咙里发出低吼，脊背上的符纸边缘开始卷曲发黑。
九叔立刻察觉，抬手就要补符。
可晚了一步。
僵尸双臂一挣，缠在身上的捆绳崩断，嘴里喷出一口黑雾。九叔闪身避开，但林青离得近，吸入一丝，喉咙立刻像被砂纸磨过一样疼。
他咳嗽两声，举剑挡在文才前面。
僵尸站起来了。这一次，它没有扑向任何人，而是慢慢转过身，面对林青，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九叔掐诀念咒，又要动手。
可林青抬手拦住了他。
“让我试试。”他说。
九叔皱眉：“你不行。”
“我不想躲了。”林青握紧桃木剑，往前走了一步，“它既然找我，那就来。”
话音刚落，僵尸动了。
一步跨出，速度快得留下残影。林青挥剑横斩，却被它单手抓住剑刃，用力一扭。
金属弯折的声音响起。
林青脱手后退，掌心火辣辣地疼。他咬牙从怀里摸出最后一张符，这是他昨天画得最好的一张，一直留着没用。
他把符贴在剑尖上，深吸一口气。
屋内烛火忽明忽暗，窗外风雨狂啸。
僵尸一步步逼近，脚踩在碎玻璃上发出刺耳声响。
林青双手握剑，剑尖指向地面。
他知道这一击必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