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如墨,冰冷彻骨。
唯有叶红鲤周身摇曳的赤岩浆火,散发出微弱而温暖的光芒,勉强驱散了周遭数尺的黑暗,映照出四人狼狈不堪的身影。
甬道狭窄而陡峭,一路向下延伸,仿佛直通地心。空气潮湿而沉闷,弥漫着一股万年不变的土腥气息和淡淡的金属锈蚀味。脚下并非平整的地面,而是粗糙不平、棱角尖锐的碎裂岩块,显然是当年大战或岁月侵蚀所致。两侧墙壁是冰冷的青铜与坚硬岩石混合的结构,上面布满了斑驳的刻痕与裂缝,早已看不出原本模样。
“咳…咳咳…”叶红鲤艰难地喘息着,一手维持着照明和取暖的火焰,另一手紧紧搀扶着几乎完全失去意识的林清雪。火焰光芒摇曳,映照出她苍白脸上渗出的细密汗珠,以及嘴角未曾擦干的血迹。她自己的伤势也不轻,阵法反噬和元婴威压的冲击让她五脏六腑都如同移位般疼痛。
萧河背着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墨尘,走在最前面。他的步伐沉重却异常稳健,暗金色的不朽真元在体内缓缓流转,修复着之前的损耗,同时也将一部分精纯的能量渡入身后墨尘的体内,勉强吊住他的一线生机。但他的大部分心神,却都系在身后那个气息奄奄的冰蓝身影上。
林清雪的情况极其糟糕。
她软软地靠在叶红鲤身上,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如同折翼的蝶,毫无生气地垂落。原本清冷如玉的脸庞,此刻苍白得近乎透明,看不到一丝血色。最可怕的是她的左肩,那被灰黑色针芒击中的地方。
那里的衣衫早已化为飞灰,露出的并非伤口,而是一片令人心悸的**灰败色**!这片灰败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正以极其缓慢却坚定不移的速度,向着她的心脉和全身蔓延。所过之处,肌肤失去所有光泽与弹性,变得如同枯死的树皮,生命气息被彻底剥夺,只剩下纯粹的死寂与冰冷。一丝丝灰黑色的、充满不祥意味的细密纹路,如同蛛网般从伤口中心扩散开来,甚至已经爬上了她纤细的脖颈!
元婴死咒!那灰袍老者的随手一击,竟蕴含着如此恶毒诡异的法则之力!它不仅侵蚀肉身,更在磨灭生机,诅咒神魂!
萧河每一次回头,看到林清雪肩上那抹刺眼的灰败,看到她那愈发微弱的气息,心脏都如同被一只无形鬼手狠狠攥紧,痛得几乎无法呼吸。无边的怒火与蚀骨的自责如同毒焰般灼烧着他的神魂。
是为了救他!是为了救他这个刚刚还自信满满、以为成就金丹便可抗衡一二的蠢货!她才落得如此境地!
若不是他低估了元婴修士的恐怖与狠辣,若不是他贸然刺激剑尊残魂导致局面失控,若不是他最后那近乎赌博的举动…她本可以安然无恙!
“清雪…坚持住…我一定会救你…一定!”萧河的声音沙哑低沉,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呜咽,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血沫。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渡入墨尘体内的真元,生怕一丝波动会加剧林清雪的痛苦。
叶红鲤看着萧河紧绷的侧脸和通红的眼眶,心中也是酸涩难言。她从未见过萧河如此失态,如此痛苦。即便是当初面对再强的敌人,再绝望的困境,他也总是冷静而坚韧。可此刻…林清雪的重伤,几乎击垮了他一半的心防。
“萧河…这不是你的错。”叶红鲤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清雪姐她…是心甘情愿的。当务之急,是找到安全的地方,想办法救她。”
她顿了顿,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有希望:“这甬道既然能屏蔽上面的感知,或许深处会有转机。这帝殒之墟神秘莫测,未必没有克制那死咒的方法。”
萧河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的痛苦与慌乱已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深沉的坚毅与冰冷。是的,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无论如何,他必须冷静下来!他绝不能失去她!
“红鲤,你说得对。”萧河的声音恢复了沉稳,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冰冷,“我们加快速度,你注意清雪的情况,有任何变化立刻告诉我。”
他将更多真元灌注双目,暗金色的眸光在黑暗中如同两盏微弱的灯,仔细探查着前方的道路。神识如同潮水般向前蔓延,警惕着任何可能的危险。
这条甬道比想象中更长,也更加曲折。他们一路向下,不知走了多久,期间经过了数个岔路口,萧河只能凭借对大地祖脉那微弱的感应,选择那股厚重祥和气息更为浓郁的方向前行。
周围的墙壁逐渐发生了变化,人工开凿的痕迹越来越少,天然形成的岩壁越来越多。但诡异的是,无论是青铜还是岩石,上面都开始逐渐浮现出那些熟悉的、玄奥沉重的**土黄色守护道纹**!而且越是深入,道纹就越发清晰、完整,散发出的气息也越发古老磅礴。
甚至有一些地方,道纹凝聚成型,如同活物般在墙壁上缓缓流淌,散发出柔和而温暖的光芒,将黑暗的甬道局部照亮。空气中的祖脉气息也越发浓郁精纯,呼吸之间都让人感觉身心舒畅,真元恢复的速度加快了不少。
“这里的祖脉之力…好像比上面大厅里还要纯粹…”叶红鲤惊讶地感受着周围的变化,她肩头的伤势在这股力量的滋养下,竟然好转了不少。
萧河心中一动,立刻将背上的墨尘小心放下,然后快步走到林清雪身边。
“红鲤,扶稳她。”
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伸出右手,指尖缭绕着精纯的暗金色不朽真元,缓缓靠近林清雪左肩那处可怕的灰败伤口。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灰败皮肤的刹那——
嗤!
那蔓延的灰黑色蛛网状纹路仿佛被惊动的毒蛇,猛地扭动起来,一股阴冷、死寂、充满排斥意味的力量爆发开来,竟然将萧河指尖那蕴含着祖脉气息的不朽真元都微微弹开!甚至有一丝灰败死气顺着真元反噬而来,试图侵蚀他的手指!
萧河脸色一变,立刻撤回手指,暗金色真元一涌,将那丝死气磨灭。他的手指毫发无伤,但心情却沉到了谷底。
不行!这元婴死咒的品阶极高,其蕴含的死亡法则极其顽固霸道,仅仅是外部渡入的、并非专门针对性的祖脉之力,根本无法驱散它,反而可能会激起其更剧烈的反噬!
必须找到跟本源的、或者属性完全相克的力量才行!
看着林清雪因为刚才的细微刺激而无意识地蹙起眉头,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痛苦呻吟,萧河的心如同被针扎一般。
“不行…外部力量很难起效,反而会加重她的痛苦。”萧河的声音低沉,“必须找到这死咒的源头或者更强的生机之力才能化解。”
叶红鲤闻言,眼神也黯淡下去。
就在这时,被萧河放在一旁地上的墨尘,突然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眼皮颤动了几下,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墨尘!你醒了?”叶红鲤惊喜道。
墨尘的眼神先是茫然了一瞬,随即猛地想起昏迷前的情景,挣扎着想要坐起来:“阵法…老大…敌人…”
但他伤势太重,刚一动作就牵扯到内腑,疼得龇牙咧嘴,冷汗直冒。
“别动!阵法破了,我们暂时逃进来了。”萧河按住他,将一股精纯的不朽真元渡入他体内,帮他稳定伤势。
墨尘喘了几口气,目光扫过周围的环境,最后落在被叶红鲤搀扶着、气息奄奄的林清雪身上,尤其是看到她肩头那恐怖的灰败色时,他的脸色瞬间变了。
“清雪师姐她…这是…元婴死咒?!”墨尘倒吸一口凉气,他出身宗门,见识远比叶红鲤广博,一眼就认出了这恶毒玩意儿的来历,“麻烦了…这玩意除非施术者亲自解除,或者找到极阳至刚、蕴含磅礴生机的天地奇珍,否则…”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萧河的心更沉了。
极阳至刚、磅礴生机的天地奇珍?这等宝物,岂是那么容易找到的?
“不过…”墨尘强忍着剧痛,仔细观察着四周墙壁上流淌的守护道纹,又感受了一下空气中浓郁的祖脉气息,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这里…好精纯厚重的大地祖脉之力…而且这道纹…似乎蕴含着极强的守护与净化的意境…”
他挣扎着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块罗盘状的法器,咬破指尖,滴了一滴血上去,然后艰难地掐动法诀。
罗盘上的指针疯狂转动了几下,最终颤颤巍巍地指向甬道更深处的方向,并且散发出微弱的土黄色光芒。
“有反应!”墨尘声音带着一丝激动,“老大,这罗盘是我偶然所得,对大地精粹和特殊能量场有感应。指针所指的方向,祖脉之力的浓度和纯度远超我们这里!而且…那股净化的意味特别明显!”
他看向萧河,眼中燃起一丝希望:“或许…或许那里有什么东西,能克制这死咒!”
萧河猛地抬头,看向罗盘所指的黑暗深处,眼中重新迸发出锐利的光芒。
无论希望多么渺茫,只要有一丝可能,他就绝不会放弃!
“走!”他毫不犹豫,再次背起墨尘,“红鲤,跟上!我们去找那条生路!”
叶红鲤重重点头,搀扶好林清雪,紧随其后。
四人再次向着更深、更黑暗的地脉深处进发。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明确,心中怀着一丝微弱的、却不容熄灭的希望之火。
甬道越来越开阔,墙壁上的守护道纹几乎连成一片,散发出柔和而永恒的光芒,照亮前路。空气中的祖脉之力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的雾气,呼吸之间都让人感到浑身舒坦。
然而,林清雪肩头的灰败色,依旧如同附骨之疽,缓慢而坚定地蔓延着,与她周身流淌的、试图滋养她的祖脉之力形成一种诡异的对抗。
她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了。
时间,从未如此紧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