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二月,刚开春,晌午阳光微暖。
昏暗沉闷的房内,燃着三个红泥炉子,窗棂紧闭,除了炭火爆裂的噼啪声,还有风箱般的呼吸声。
床榻上,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目光殷切地望着门外,忽然一阵急咳,老管家连忙上前替他顺了顺背。
“老爷,莫急,许是路上有些拥堵,想必大小姐很快便到了。”
手中帕子上,暗红色的血迹触目惊心,沈在庸佝偻着身子艰难喘息着。
一位丫鬟在屏风外禀报:“东方公子到了。”
沈在庸急切地抬起头向外张望,屏风后,出现一个清瘦的身影。
待看清走来的男子后,他期待的眸子暗了下去。
还未进门,东方译便听到了老师的咳嗽声,此刻他急急忙忙上前关怀:“老师身子怎么样了?”
沈在庸摇了摇头喘息道:“熬日子罢了。”
再次扫了眼他身后,并未出现他心心念念的身影,他嗫嚅道:“离儿呢?”
东方译躬身作揖道:“译儿来便是为此事请罪。”
听到‘请罪’二字,沈在庸心神一紧,颤抖地去抓东方译的衣袍。
“老师莫急。”
东方译上前捧住他瘦骨嶙峋的手,温言安慰道:“弟妹不过是昨夜偶感风寒,有些咳嗽,并无大碍。”
“怕您忧心,也怕渡了病气,过两日带着煊儿来看您。”
沈在庸脸色松了些,他深深缓了口气,眨了眨眼:“那便好。”
…
望着东方译离开的背影,老人眼中溢出浑浊的泪水。
成婚两日便染了风寒,东方府上下几百口人,便是如此照顾我的离儿的吗?
沈在庸攥起拳头,狠狠捶了捶床榻,只恨自己无法站起来为她主持公道。
“老爷您别急,大小姐不会有事的,译公子的话,您还不信吗?”
沈在庸知晓东方译不会骗他,只是他见不得离儿受委屈,如今他尚在,若他不在了......谁能为她撑腰?
“以后的路只能靠她一个人了。”
沈在庸默默闭上双眼,浊泪沿着布满横纹的眼角,缓缓流下。
*
离瑄阁,两人对坐,静默无言,只有筷子触碰碗盘发出的清脆声。
沈安离身子刚好些,没有力气演和睦夫妻,又怕被系统惩罚,只好神色淡淡。
东方煊扫了眼对面女子,眉尾垂落,面色苍白,他嘴角动了动。
“夫人打算如何处置小帘?”
昨日查出真相后,祁淑将小帘交由沈安离任意处置,事关他们小两口,她一个婆母出面不合适。
?!
沈安离眉头一拧:你她妈是来求情的?!
她冷笑一声,微微挑眉:“夫君打算如何处置?”
东方煊漫不经心道:“自然是处死。”
“......”
沈安离苍白地唇角勾了勾:“呦?这么快便落井下石了?夫君好人才。”
东方煊蹙了蹙眉:“何来落井下石?”
沈安离抬眸仔细打量他的神色,似乎的确不解,她想起了星爷经典台词。
一个字,绝!
侯府众人演技不错啊,果然小婵的五官乱飞型,与他们相比,妥妥的小儿科。
她嗤笑了一声,恢复冷淡的神色,垂眸,用膳。
东方煊眉头微蹙,起身出了门。
*
半下午时分,榻上,沈安离被院外一阵哭喊声吵醒。
她扭头,语气略不耐烦:“外面在干什么?”
小婵:“是小帘那贱蹄子,大理寺的人来了,她抱着公子的大腿陈情呢!”
抱着大腿?这么开放嘛?
沈安离眸子一亮,匆忙起身出门看热闹。
哦,原来只是扯着衣角啊。
离瑄阁庭院里,的确有两位持刀官差,威严肃穆地立在一旁。
在古代,仆人不是私产吗?为何还要移交官府?
沈安离不解道:“大理寺为何会来?”
小婵:“公子吩咐卫宣将她交大理寺处置,如今官差来拿人。”
一位身材颀长的男子,正被一衣衫不整女子撕扯着衣袍,涕泗横流。
“公子,求您救救奴婢,奴婢真的是为了您才这么做的!”
沈安离撇了撇小嘴儿:这对主仆在我面前做戏呢?
想起昨日她嚼舌根之事,东方煊冷冷地甩开了衣袍,难怪沈安离嘲讽他落井下石。
昨日东方煊正要出门,小帘跑来拦住了他的马车,说沈安离不配为侯府少夫人。
他好奇极了,向来人前端庄贤惠的夫人,可是做了什么趣事?
公子面上带着难得地笑意,使俊美的面庞更添英俊,且公子看起来颇有兴趣,小帘心中暗喜,公子果然不喜欢少夫人。
“奴婢刚亲眼见她下床榻时摔了一跤,发髻歪了,十分狼狈。”她轻蔑道:“奴婢还从未听说哪家夫人如此蠢笨的。”
果真是蠢笨如猪,东方煊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当即取出一锭银子赏她:“以后有此等趣事,便禀报本公子。”
小帘惊喜道:“是!公子。”
沈安离当时身子有些发虚,忘记床边有层脚榻,下榻时不小心踩空,摔了个狗啃泥。
小帘本想让少夫人多受点罪,见公子如此开怀,便知他心中无她,心中渐生歹念。
或许此事成了,公子反而会赏赐她些什么,比如......纳了她,公子待她是不同的,府中人尽皆知,她早晚是公子的人。
小帘抬眸,梨花带雨地望着东方煊:“求公子看在小帘尽心侍奉的份儿上,垂怜......”
东方煊只想沈安离出丑,此婢女竟意欲害侯府少夫人,谋害主子的下人,绝不可饶恕。
他沉声道:“带走!”
“......”
“公子!您怎能如此绝情!”
两位冷面官差架着小帘往外拖,女子撕心裂肺的声音霎时传遍庭院。
绝情?沈安离立刻捕捉到重点,咦?这两人之间有瓜?
“小婵,去打听打听,他们二人是何关系。”
*
“小姐,打听到了!”
不多时,小婵步子雀跃地跑回来,沈安离连忙抓了把梅子,弯眸期待。
小婵拧了拧眉头,总觉得小姐似乎有些不一样,她以前向来不喜欢听闲话的,许是嫁了人便转了性?
也对,那些长舌妇多是已婚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