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 “张启明” 三个字像块烧红的烙铁，陈阳的拇指悬了足足半分钟，才终于按下拨号键。忙音响到第三声时，那头传来张校长慢悠悠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陈主任啊？这个点打电话，有事？”
“张校长，您知道下周三赵卫东副主席约咱们吃饭的事吗？” 陈阳尽量让语气平稳。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一声轻笑，笑意里藏着说不清的意味：“知道啊，王大海上午就跟我说了。怎么，你担心什么？”
“我担心这饭局不单纯，赵副主席之前因为操场的事跟我有过节，这次怕是……”
“陈阳！” 张启明突然打断他，语气沉了下来，“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赵副主席是县政协领导，关心咱们学校的信息化项目，这是好事。你刚上任办年，得多跟领导沟通，别总想着对抗，对你没好处。”
陈阳心里一凉，张校长这话说得明显是在偏帮赵卫东：“可是校长，上次赵副主席提议把操场改成停车场，这不符合教育用地规定，咱们……”
“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 张启明的声音透着不耐烦，“再说那只是初步提议，还没定呢。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把项目做好，别因为这些小事得罪领导。我可告诉你，赵副主席跟市里的李主任是老战友，咱们学校明年的评优还得靠李主任点头，你自己掂量掂量。”
市里的李主任？陈阳心里咯噔一下。他之前听周红提过，市教育局的李主任是分管评优和资金审批的关键人物，没想到张校长居然跟赵卫东通过这层关系搭上了线。这就难怪张校长态度暧昧，原来两人早有利益牵扯。
“校长，我明白了。” 陈阳攥紧手机，指节泛白，“下周三的饭局，我会去。”
挂了电话，窗外的天色彻底黑透，路灯的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办公桌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一道道无形的枷锁。陈阳掏出烟，点了一根，烟雾缭绕中，他想起周红下午说的话 —— 赵卫东跟开发商走得近，而张校长最近总往 “盛景地产” 跑，这事恐怕不只是操场那么简单。
第二天一早，陈阳特意绕到学校财务室，想找财务大姐打听点情况。财务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压低的对话声，正是财务大姐和总务处的老杨。
“…… 张校长昨天又让我把去年的助学补助报表重新做一份，说之前的数字不对，你说奇怪不奇怪？” 财务大姐的声音带着疑惑。
“有什么奇怪的，上次我听王大海跟张校长打电话，说要把补助款挪一部分给盛景地产，说是‘操场前期协调费’。” 老杨的声音更低，“你可别往外说，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咱们都得倒霉。”
陈阳的心猛地一沉，助学补助？挪用给开发商？他悄悄退开，刚走到楼梯口，手机就震动起来，是李建军发来的消息：“陈主任，我查到个事，王大海去年跟张校长一起报了一笔‘信息化设备预付款’，但实际上设备根本没买，钱不知道去哪了，会不会跟你说的补助有关？”
陈阳盯着屏幕，后背一阵发凉。虚假报销、挪用补助、操场改建…… 这几条线串在一起，俨然是一张利益网，而赵卫东就是这张网的中心。下周三的饭局，哪里是 “了解项目进展”，分明是要逼他跳进这张网里，要么同流合污，要么被踢出局。
他立刻给周红打了电话，把财务室听到的和李建军的消息说了。周红的语气也严肃起来：“看来他们早就勾结在一起了。盛景地产的老板刘建国，跟赵卫东是发小，这次想拿明德中学的操场建商业综合体，张校长肯定能分到好处。你那个信息化项目，现在成了他们的筹码 —— 要是你听话，项目资金就顺利下来；要是你不听话，他们就用虚假报销和挪用补助的事栽赃你，让你背黑锅。”
“那我该怎么办？” 陈阳的声音有些发紧。他手里没证据，要是真被栽赃，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别慌，我已经让老林的老部下查盛景地产和教育局的往来账了，应该能找到点线索。” 周红顿了顿，“另外，你还记得林羽吗？就是去年在咱们学校实习的那个大学生，现在在县纪委办公室当助理。她昨天跟我联系，说收到匿名举报，反映明德中学有补助挪用的问题，正想找你了解情况。”
林羽？陈阳想起那个扎着马尾、做事干练的小姑娘，当时她因为举报班主任体罚学生，差点被学校开除，还是陈阳帮她说话才留了下来。“她现在在纪委？”
“对，她手里可能有初步的举报材料，你抽空跟她见个面，说不定能拿到关键证据。” 周红说，“不过饭局之前别声张，先看看赵卫东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挂了电话，陈阳心里稍微有了底。他给林羽发了条微信，约她周五下午在学校附近的咖啡馆见面。林羽很快回复：“好，我带点东西给您，可能对您有用。”
周五下午，陈阳提前十分钟到了咖啡馆。林羽穿着一身浅灰色的职业装，比之前成熟了不少，手里拎着个文件袋，神色有些凝重。“陈主任，谢谢您还愿意见我。” 她坐下，把文件袋推给陈阳，“这里面是举报信的复印件，还有我查到的部分银行流水，显示去年有一笔五万块的助学补助，转到了盛景地产的账户上，签字人是张校长。”
陈阳打开文件袋，里面的举报信字迹潦草，但条理清晰，详细写了补助发放的时间和金额，以及被挪用的去向；银行流水单上，收款方确实是盛景地产，签字栏里 “张启明” 三个字赫然在目。“这些能作为证据吗？”
“还不够，需要更多的流水和报销凭证。” 林羽压低声音，“我听说赵卫东下周三的饭局，会逼您在操场改建的同意书上签字，还会提项目资金的事，您一定要小心，别被他们套话。另外，我已经把情况汇报给领导了，领导让我盯着这个饭局，要是他们有违规操作，咱们可以当场取证。”
陈阳点点头，把文件袋收好：“谢谢你，林羽。要是这次能把事情查清楚，也是帮学校除了个害。”
周三晚上六点，陈阳准时到了 “锦绣阁” 酒店。这是县城里最高档的酒店，包厢 “牡丹厅” 装修得金碧辉煌，水晶灯晃得人眼睛发花。赵卫东坐在主位上，穿着黑色西装，手里把玩着和田玉扳指；张校长坐在他左手边，脸上堆着笑；王大海站在旁边，看到陈阳进来，眼神里闪过一丝得意。
“陈主任来了？快坐。” 赵卫东抬了抬手，语气看似热情，眼神却带着审视，“这位是盛景地产的刘建国刘总，也是咱们县的政协委员，今天特意来跟你聊聊项目合作的事。”
坐在赵卫东右手边的男人立刻站起来，递过名片，脸上是精明的笑：“陈主任年轻有为啊，明德中学的信息化项目要是能跟我们盛景合作，肯定能做成全县的标杆。”
陈阳接过名片，心里冷笑 —— 果然是冲着项目来的，还想把开发商拉进来，这是想把项目也变成他们的摇钱树。
菜很快上齐，茅台倒满酒杯。赵卫东端起酒杯，先敬了陈阳一杯：“陈主任，之前在座谈会上，是我考虑不周，不该提操场改建的事，你别往心里去。今天请你吃饭，一是为了赔罪，二是想跟你商量下项目的事 —— 市里拨的项目资金，下周就能下来，但需要学校提供一份‘配套用地规划’，你看……”
陈阳心里一紧，果然来了。“赵副主席，配套用地规划我们已经交上去了，就是学校现有的教学楼和机房，符合市里的要求。”
“现有的不够啊。” 赵卫东放下酒杯，慢悠悠地说，“你看，信息化项目需要建数据中心，还需要停车场，方便专家来指导。我跟刘总商量了，盛景可以出资帮学校建数据中心，条件是…… 把操场的一半改成停车场，归盛景管理，十年后再还给学校。”
“这绝对不行！” 陈阳立刻反驳，“操场是学生的活动场地，也是教育用地，不能用于商业开发。而且市里明确规定，项目配套用地不能占用学生活动区域，我要是统一了，就是违规操作。”
“违规？” 王大海突然开口，语气带着嘲讽，“陈主任，你怕是忘了去年的设备预付款吧？那笔钱可是用项目名义报的，结果设备没买，钱去哪了？要是赵副主席把这事捅到市里，你觉得你的项目还能保住吗？”
陈阳的脸色变了，王大海居然拿虚假报销的事威胁他！张校长在旁边帮腔：“陈主任，别这么固执嘛。刘总说了，只要同意改建，盛景会给学校捐五十台电脑，还会帮你争取市里的优秀教育工作者名额。你刚上任，多为自己想想。”
“为自己想，就是要看着学生没有操场可用？就是要看着国家的教育资金被挪用？” 陈阳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张校长，那笔预付款的事，我已经在查了，是谁签的字，谁批的款，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张校长的脸色瞬间白了，端酒杯的手都在抖。赵卫东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陈阳，别给脸不要脸。我实话告诉你，操场改建的事，县里已经初步同意了，你签不签字都一样。你要是识相，咱们还能合作；要是不识相，不仅你的项目保不住，你之前帮林羽说话的事，我也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 那个小姑娘现在在纪委，你说要是有人举报她跟你有不正当关系，她的工作还能保住吗？”
拿林羽威胁他？陈阳的怒火一下子涌了上来，刚要发作，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林羽发来的微信：“陈主任，我到酒店楼下了，手里拿到了补助款挪用的完整流水，还有张校长和刘总的转账记录。另外，纪委的同事也来了，正在外面等着，您找机会把包厢门打开。”
陈阳心里一喜，随即又冷静下来。他看着赵卫东，故意露出犹豫的神色：“赵副主席，这事太大了，我得再想想…… 能不能给我看一下县里的同意文件？”
赵卫东以为他松口了，得意地笑了：“文件在刘总那里，你跟刘总喝杯酒，他就给你看。”
刘总立刻端起酒杯，递到陈阳面前：“陈主任，喝了这杯，咱们就是朋友，以后有什么事，我罩着你。”
陈阳接过酒杯，假装要喝，突然手一抖，酒杯 “啪” 地摔在地上，碎片溅了一地。“对不起，对不起，手滑了。” 他弯腰去捡碎片，趁机把包厢门拉开了一条缝。
门外，林羽带着两个穿便衣的男人站在那里，手里拿着文件，眼神锐利。赵卫东和刘总看到他们，脸色瞬间变了。
“赵副主席，张校长，刘总，” 林羽走进包厢，亮出工作证，“我们是县纪委的，接到举报，反映你们涉嫌挪用教育补助、违规开发教育用地，现在请你们跟我们回去配合调查。”
赵卫东猛地站起来，指着林羽：“你敢查我？我可是政协副主席！”
“政协副主席也不能知法犯法。” 林羽把手里的流水单甩在桌上，“这是去年五万块助学补助转到盛景地产的流水，还有张校长签字的报销凭证，证据确凿，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张校长瘫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王大海想偷偷溜走，被门口的便衣拦住了；刘总慌得手忙脚乱，想把手机里的聊天记录删掉，却被林羽一把夺了过来。
陈阳看着眼前的混乱，心里松了口气。但他知道，事情还没结束 —— 赵卫东提到的 “市里的李主任”，还有那笔虚假的设备预付款，都还没查清。而且他注意到，林羽在翻看刘总手机时，眉头突然皱了起来，似乎看到了什么更重要的东西。
“陈主任，” 林羽走过来，压低声音，“刘总手机里有个录音，是张校长和赵卫东商量，要把这次信息化项目的资金也挪一部分给盛景，还提到了一个‘市里的账户’，可能跟李主任有关。另外，我还查到，学校之前的贫困生补助，有一半都没发到学生手里，而是被张校长用来给赵卫东送礼了，补助单的原件还在财务室的保险柜里。”
陈阳的眼神沉了下来。原来还有这么多事！他看着被便衣带走的赵卫东和张校长，心里明白，一场更大的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