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凤鸣军三线告捷、李昭华于广陵意气风发地大封功臣之际,远在北方的邺都,却是另一番截然相反的令人窒息的绝望景象。
曾经显赫一时的赵王府,如今就像是狂风暴雨中一艘破败的旧船,处处漏风,摇摇欲坠。
赵王李崇,这个曾经为了三千援兵就能毫不犹豫舍弃亲生女儿的父亲,如今瘫坐在冰冷王座之上,形容枯槁,眼窝深陷,华贵的王袍穿在他身上都显得空荡荡的,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
他呆呆地望着殿外灰蒙蒙的天空,眼神浑浊,没有一丝光彩。
完了…全完了…
他赖以起家的地盘,早就在连年战乱和周边势力的蚕食下丢得一干二净。
如今,只剩下这座孤零零的邺都城,还在他名义上的掌控之下。可这掌控,也脆弱得如同窗户纸。
城内,粮仓早已见底。最后一点存粮,优先供应给了还能勉强维持秩序的军队,但也是杯水车薪,每天只能喝点照得见人影的稀粥。
普通百姓更是惨不忍睹,树皮、草根都被啃食殆尽,易子而食的惨剧时有发生,整座城市都弥漫着一股绝望和死亡的气息。
城外?更是想都别想!燕王的军队像群饿狼一样在不远处游弋,就等着他彻底断气好上来分食。
其他势力更是避之唯恐不及,谁肯来救他这个毫无价值的落魄王爷?
内无粮草,外无援兵!这就是他李崇如今的真实写照!
“父王!父王!”世子李承嗣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冲进大殿。
他倒是没怎么瘦,只是脸色因为长期纵欲和焦虑而显得蜡黄,眼神里充满了烦躁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戾气,“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得想办法!必须想办法!”
李崇眼皮都没抬一下,有气无力地道:“办法?还能有什么办法…粮呢?兵呢?援军呢?”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
“抢啊!”李承嗣挥舞着手臂,面目狰狞,
“把城里那些贱民家里最后一点粮食都抢过来!他们饿死就饿死!咱们不能死!
还有,征发所有还能动的男人,发给他们武器,守城!守不住就杀!杀到最后一个!”
他这话说得理所当然,仿佛那些百姓不是人,只是可以随意消耗的草芥。
旁边几个还留下来的老臣听得直皱眉头,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宦官忍不住颤声道:
“世子…不可啊…城内百姓已是易子而食,若再强行征粮征兵,恐生大变,激起民变啊…”
“放屁!”李承嗣猛地转头,恶狠狠地瞪着那老宦官,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
“民变?他们敢!一群贱民,饿死也是活该!谁敢闹事,老子灭他满门!这邺都,还是我们李家的天下!”
他如同困兽般在大殿里走来走去,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都怪李昭华那个贱人!当初要是老老实实去和亲,哪来这么多事!
说不定我们早就借着燕王的兵翻身了!这个祸害!这个妖女!”
他把所有的失败和困境都归咎于那个被他亲手抛弃的妹妹,却从未想过自己和李崇的昏聩无能才是根源。
李崇听着儿子的咆哮,心中一片悲凉。
他何尝不恨李昭华?那个逆女如今风光无限,而他们却在这里等死。
但他更清楚,大势已去,说什么都晚了。
“报——!”一个面黄肌瘦的侍卫连滚爬爬地冲进来,脸上满是惊恐,“王爷!世子!不好了!西城…西城有百姓冲击粮仓!守军…守军快挡不住了!”
李承嗣暴跳如雷:“废物!都是废物!调兵!给老子调兵镇压!全部杀光!”
李崇却只是无力地摆了摆手,闭上眼睛,两行浑浊的眼泪顺着深刻的皱纹流下。
他知道,这座孤城的末日,真的快要到了。
曾经显赫的赵王府,即将在这乱世烽烟中,彻底化为历史的尘埃。
殿外,残阳如血,将邺都破败的城墙染上了一层凄艳而不祥的红色,仿佛在为这个即将落幕的旧时代,唱响最后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