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砚关于皇帝弥留与新君人选的沉重问题,尚在书房内回荡,余音未绝。夜玄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宫墙,看到了那龙榻上气息奄奄的皇兄,也看到了龙椅背后牵扯的无数利益与纷争。
然而,还未等他给出任何回应,一阵极其急促、甚至带着破音的马蹄声,如同丧钟般由远及近,狠狠砸碎了京城这虚假的宁静!
“八百里加急!北境军情!八百里加急——!”
嘶哑的呐喊声伴随着战马力竭倒地的闷响,在玄亲王府门外戛然而止。一名浑身浴血、盔甲残破的传令兵,被两名玄甲侍卫几乎是架着,以最快的速度拖入了王府,直抵书房之外!
“王爷!紧急军报!”墨羽的声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甚至来不及通传,直接推门而入,手中捧着一封染血的羊皮卷。
书房内的气氛瞬间冻结。林清砚脸色骤变,琉璃的手也按上了腰间的“秋水”。
夜玄猛地转身,接过那封沉重的军报,迅速展开。上面的字迹潦草而急促,仿佛能闻到漠北风沙与血腥的气息:
“北戎兀术,勾结西羌残部,并裹挟草原大小部落,聚兵号称四十万,趁我朝内局未稳,绕过镇北关防线,兵分两路,一路猛攻雁门关,一路奇袭河西走廊!雁门关守将周武将军浴血奋战,身负重伤,关城危在旦夕!河西方向,敌军攻势迅猛,玉门镇再度被围!”
四十万!比上一次更加庞大的兵力!而且选择了内外交困、权力交接的最敏感时机!
兀术这条恶狼,显然从天朝内部的风吹草动中嗅到了千载难逢的机会,要一口咬断这个庞大帝国的咽喉!
“砰!”
夜玄一拳砸在身旁的红木柱子上,坚硬的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开道道纹路。他眼中燃烧着滔天的怒火,那怒火不仅针对背信弃义、趁火打劫的北戎,更针对这该死的、总是在关键时刻掣肘的内斗!
“王爷!”林清砚急步上前,声音发紧,“国难当头!北境绝不可有失!必须立刻派兵增援!”
派兵?派谁?
朝堂之上,三派势力心思各异。
帝党残余心中甚至闪过一丝阴暗的庆幸,外敌入侵,或可迫使玄亲王不得不倚重朝廷旧有的体系,延缓其篡位的步伐。
社稷派忧心如焚,若北境失守,山河破碎,任何权力争斗都将失去意义。
而玄王党内部,也出现了不同的声音。部分激进的将领认为,这是天赐良机,王爷应趁势掌控全局,甚至有人私下提议,可“挟寇自重”,借此彻底清洗朝堂,何必再去北境浴血奋战?
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于夜玄一身。
他站在舆图前,背影如山岳般沉重。一边是唾手可得的至尊皇位,一边是烽火连天、亟待救援的北境边关。一边是私仇与权力的终极诱惑,一边是家国与责任的重担。
琉璃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出声。她知道,这个抉择,只能由他自己来做。
良久,夜玄缓缓抬起头,眼中所有的犹豫与挣扎都已褪去,只剩下冰封般的坚定与凛冽的杀意。
“传令!”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瞬间传遍整个书房,也仿佛传遍了即将因此而震动的天下:
“北境烽火再起,国难当头,凡我天朝子民,无论党派,无论出身,皆需同心戮力,共御外侮!”
他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在场众人:
“即日起,以本王名义,发布讨戎檄文,昭告天下!”
“命河北、山西、陇右诸道,所有驻军,即刻起进入战时状态,听从北境元帅府统一调遣!”
“开放各地府库,全力保障北境粮草军械供应,若有延误克扣者,斩立决!”
“令镇国公世子,统筹京城防务,确保后方无虞!”
“令林清砚林大人,”他看向那位社稷派的领袖,“总揽朝廷政务协调,稳定民心,筹措物资,务必保证前线所需!”
一道道命令,清晰、迅速、精准。他没有选择留在京城争夺那触手可及的皇位,而是毫不犹豫地,再次将责任扛在了肩上,选择了那片他征战了十年、浸透着无数将士鲜血的苦寒之地!
林清砚看着夜玄,眼中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敬佩,他深深一躬:“下官,领命!定不负王爷所托!”
夜玄最后将目光投向琉璃,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柔和与歉疚,但出口的话语却依旧是冰冷的军令:
“琉璃,随我出征。”
他没有让她再独自留守京城,面对那些明枪暗箭。这一次,他要她在他身边。
琉璃没有任何犹豫,单膝跪地,声音坚定如铁:
“属下,誓死相随!”
国难,如同一盆冰水,暂时浇熄了朝堂内争的火焰,也将所有人的命运,再次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玄亲王夜玄,在距离皇位仅一步之遥时,毅然转身,再次披上战甲,奔赴那血与火的北境沙场。
消息传出,天下震动!
无论是支持他的,反对他的,还是中立的,在这一刻,都无法不对这位亲王的担当与气魄,心生敬意。
然而,所有人都明白,当北境的烽烟散去之时,便是这天朝格局,彻底尘埃落定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