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夜殉国、河西失守的八百里加急军报,如同一声丧钟,在深夜的京城骤然敲响,瞬间压过了所有关于玄亲王拒婚的流言蜚语。
整个朝廷,从上到下,陷入了一片恐慌与震动之中!
北戎与西羌联军三十万!这几乎是倾国之兵!河西走廊乃通往中原腹地的咽喉,一旦彻底失守,敌军铁蹄便可长驱直入,兵锋直指京城!
紫宸殿的灯火,彻夜未熄。
承天帝连夜召见枢密院、兵部重臣以及几位皇室亲王,紧急商议对策。殿内气氛凝重得如同灌了铅,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焦虑与不安。
“三十万……兀术那个疯子,他哪里来的这么多兵马?!”兵部尚书声音发颤,“河西守军不过五万,韩夜将军虽勇,但寡不敌众……”
“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镇国公须发皆张,虎目圆睁,“当务之急是立刻派兵增援!绝不能让敌军突破河西,威胁中原!”
“派兵?派谁去?从哪里调兵?”一位老成持重的亲王忧心忡忡,“北境主力尚在休整,各地驻军调动需要时间,京畿禁军更不能轻动……远水难救近火啊!”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河西沦陷,放任蛮夷践踏我山河吗?!”镇国公怒道。
争论声在殿内响起,却大多是无意义的恐慌与推诿。承天帝高坐龙椅,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听着臣子们杂乱无章的议论,目光却不由自主地,一次次瞥向那个自进入大殿后,便一直沉默不语、如同冰山般矗立的身影——玄亲王夜玄。
满朝文武,论及对北戎的了解,论及沙场征战的威望与能力,无人能出其右。他是此刻最合适、也是唯一可能扭转乾坤的人选。
可是……刚刚经历了当庭拒婚的风波,君臣之间嫌隙已生,此刻再将举国兵权交付于他……
承天帝的内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挣扎与忌惮。
与此同时,玄亲王府内,亦是一片肃杀。
夜玄站在书房巨大的北境舆图前,目光死死盯住河西的位置,周身散发出的寒意几乎要将空气冻结。韩夜,他一手提拔起来的爱将,竟如此壮烈殉国!河西数万将士的血,绝不能白流!
琉璃安静地站在他身侧,手中拿着一份刚刚由“蛛网”传来的、更为详细的军情密报。
“主子,‘蛛网’确认,北戎此次出兵异常迅速,且路线刁钻,似乎……对我边防布防极为熟悉。而且,西羌诸部多年来互相征伐,此次竟能被兀术如此快速整合,背后恐有蹊跷。”琉璃的声音低沉而清晰。
夜玄猛地一拳砸在舆图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内鬼!定然有内鬼通风报信,甚至……暗中协助!”
他的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这怒火既针对外敌,更针对那些为了私利不惜引狼入室的国之蠹虫!
“王爷,”墨羽快步而入,低声道,“宫里传来消息,陛下……似乎仍在犹豫。”
夜玄冷笑一声,目光依旧盯着舆图:“他在犹豫是否该用我这把‘不听话’的刀。”
“那我们现在……”
“等。”夜玄的声音冰冷,“等他来求我。”
他转过身,看向琉璃和墨羽,眼神锐利如刀:“传令下去,‘幽影卫’全员戒备,监控京城所有异动,尤其是……国师府和宫里。另外,让我们在北境的人,不惜一切代价,查清内鬼是谁,以及西羌突然联合的背后原因!”
“是!”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玄亲王府这台庞大的机器,在夜玄的意志下,开始高效而隐秘地运转起来。
然而,就在夜玄积极备战、彻查内鬼的同时,皇宫深处,一场隐秘的会谈,也在悄然进行。
被勒令闭门思过的国师云崖子,竟被承天帝以“咨询星象、卜问吉凶”为名,秘密召入了宫中!
一间隔绝内外的暖阁内,只有承天帝与云崖子二人。
承天帝脸上早已没了在人前的震怒与焦虑,只剩下一种深沉的疲惫与冰冷的算计。
“国师,”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北境之事,你怎么看?”
云崖子手持拂尘,微微躬身,浑浊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精光:“陛下,北戎西羌来势汹汹,确是我朝心腹大患。然,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此次危机,或许……亦是陛下的一个机会。”
“哦?”承天帝目光一凝,“此话怎讲?”
云崖子抬起头,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意味:“玄亲王骁勇善战,确是对抗北戎的不二人选。陛下若此时启用他,他必感恩戴德,领兵出征。然……战场之上,刀剑无眼。”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道:“若胜,则可解国家危难,陛下可顺势重赏,亦可借此收回部分兵权,彰显恩威。若败……或者,出现什么‘意外’……那便是他玄亲王指挥不力,葬送大军,届时陛下再行处置,天下无人能指摘。甚至……可永绝后患!”
承天帝瞳孔微缩,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云崖子的话,正中他内心最隐秘的角落!利用外敌之手,除掉功高震主、日渐不受控制的皇弟!这无疑是一招险棋,却也是一招……绝佳的借刀杀人之计!
“只是……”承天帝仍有顾虑,“他若拥兵自重,甚至……”
“陛下放心。”云崖子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贫道在军中,亦有些许安排。况且,京城……不是还有陛下坐镇吗?只要陛下掌控京城,掌控大局,玄亲王即便在前线,亦不过是无根之萍。何况,他此番出征,陛下大可派一二‘监军’随行,‘协助’王爷处理军务……”
监军!名为协助,实为监视,甚至掣肘!
承天帝眼中光芒闪烁,显然已被说动。他沉吟良久,终于缓缓点头:
“国师所言……甚合朕意。”
他看向云崖子,语气带着一丝警告:“此事,需做得隐秘,万不可留下把柄。”
“贫道明白。”云崖子躬身,脸上露出一丝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
暖阁内的密谈,无人知晓。
但一股更加阴冷、更加致命的暗流,已随着北境的烽火,悄然涌动。
风雨欲来,黑云压城。
内忧外患之下,一场针对夜玄的巨大阴谋,已然在权力的最核心,悄然织就。
而此刻的夜玄,站在王府的舆图前,目光锐利如鹰,已然嗅到了那弥漫在空气中的、不同寻常的危险气息。
他知道,接下来的,将是一场比北境沙场更加凶险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