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特别调查组的办公室位于大楼顶层，是一个由会议室改造而成的空间。四面白板上贴满了案件照片、时间线和关系图，中央的长桌上堆满了卷宗。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和疲惫的味道。
林瑶站在主白板前，双手抱胸，审视着上面错综复杂的线索。杜文松谋杀案已经过去十二个小时，而“时序会”的调查却陷入了僵局。
“没有任何记录。”小李疲惫地揉了揉眼睛，“我查遍了所有可用的数据库——学术机构、民间组织、政府档案，都没有‘时序会’的注册信息。它就像一个幽灵组织。”
另一位警员接话：“杜文松的通讯记录也很干净。他过着近乎隐居的生活，除了几个以前的同事和学生，几乎没有社交活动。”
林瑶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手臂。一个秘密组织，一个被精准谋杀的退休教授，一屋子的钟表全部停在特定的时间点。这一切都指向一个精心策划的阴谋，但他们却连最基本的突破口都找不到。
她的目光转向坐在角落里的秦风。他正在翻阅杜文松的笔记本，神情专注。从老宅回来后，他就几乎没有说过话，完全沉浸在那本皮革封面的笔记中。
“秦教授。”林瑶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响亮，“是时候分享你的‘心理侧写’了。”
所有警员的目光都集中在秦风身上。他缓缓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种遥远的焦距，仿佛刚从另一个世界回来。
“这不是普通的谋杀案。”秦风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杜文松的死是一个仪式，一个更大计划的一部分。”
他拿起马克笔，在白板的空白处画了一个圆圈，然后在周围标出了几个点。
“侧写开始。”他的声音平静而有力，“凶手为男性，年龄在三十五到四十五岁之间，受过高等教育，可能从事与时间相关的工作——历史学家、钟表匠、天文学家，或者物理学家。”
林瑶挑眉：“依据？”
“现场的钟表被调整得极其精确，不仅仅是时针和分针，连秒针都停在了特定位置。这种对时间精确性的强迫症显示凶手有相关的专业知识背景。”秦风在圆圈旁写下“时间专家”。
“其次，凶手与杜文松相识，可能是他的学生或同事。杜教授让他进入家中，甚至在死亡前都没有表现出恐惧，说明他信任这个人。”
他在圆圈旁又写下了“熟人作案”。
“但最重要的是，”秦风的声音低沉下来，“凶手认为自己不是在犯罪，而是在执行一项神圣的使命。对他而言，杜文松的死是一种必要的牺牲。”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只能听到空调运转的声音。
“牺牲？”小李忍不住问道，“为了什么？”
秦风走到贴满钟表照片的区域，手指轻轻划过那些停在三点四十七分的时钟。
“为了时间本身。”他说，“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为了某种关于时间的理念。凶手相信自己在纠正时间的错误，在完成一个伟大的工程。”
林瑶想起地下室那个刻着“时序会成员，编号17”的摆钟，感到一阵寒意。“你是说，有一个组织认为自己在...操控时间？”
“不仅仅是操控。”秦风转向她，眼神深邃，“他们在‘雕刻’时间。杜文松的死是其中一个节点，一个被标记的时间点。而根据他笔记本上的记录，这样的节点还会有很多。”
他拿起杜文松的笔记本，翻到其中一页，上面画着一个复杂的图表，看起来像是一个多维的时间线。
“杜文松在研究一种理论，关于时间如何分支，如何交汇。他认为历史上的某些关键时刻是‘时间节点’，这些节点的变化会影响整个时间流的走向。”
一名年轻警员嗤笑一声：“这听起来像是科幻小说。”
“但对凶手来说，这是信仰。”秦风的语气严肃，“他杀死杜文松，不是因为个人恩怨，而是因为杜文松在时间之网中扮演了某个角色。可能是阻碍，可能是背叛，也可能是...祭品。”
林瑶走近几步，仔细查看那个图表。“所以你认为，还会有更多谋杀？每个谋杀都对应一个‘时间节点’？”
“是的。”秦风点头，“而且间隔会越来越短。就像涟漪，越靠近中心，波动越密集。”
他在白板上画了一条波浪线，在波浪的波峰处标记了已知的“调钟人”案件日期。
“看这些案件的间隔。”他指着波浪，“六年，四年，三年，两年...而杜文松案距离上一个码头案只有八个月。如果模式继续，下一个案件会在更短的时间内发生。”
会议室里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如果秦风的侧写正确，他们正在与时间赛跑，阻止一个连环杀手在越来越短的时间内犯下更多的命案。
“那么罗马数字呢？”林瑶问起旅行钟里发现的那张纸条，“II - VII - IV - Ix - V，这代表什么？”
秦风走到另一块白板前，写下了这串数字：2，7，4，9，5。
“我思考了很久。”他说，“最初我以为这是某种密码，对应字母或单词。但后来我意识到，这可能更直接——它们是时间。”
他在每个数字后面添加了“:00”。
“两点，七点，四点，九点，五点？这没有规律。”小李皱眉。
“不，不是这样。”秦风的眼睛微微发亮，“想想杜文松案的时间点，三点四十七分。不是一个整点，而是一个具体的时间。这些罗马数字可能代表的是...”
他突然停住了，眼睛盯着那串数字，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秦风？”林瑶注意到他的异常。
秦风的脸色变得苍白，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白板上移动，仿佛在计算什么。
“不是小时...”他喃喃自语，“是位置...是坐标...”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会议室的白光变得刺眼。那些熟悉的碎片再次涌入他的脑海，但这一次更加混乱，伴随着剧烈的头痛。
一个黑暗的房间，墙上挂满了钟表，每个钟显示着不同的时间。
一只手正在一张城市地图上标记位置，用的正是那些罗马数字。
同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说：“节点已经选定。”
然后是一阵剧烈的疼痛，从太阳穴扩散到整个头部。
“秦风！”
林瑶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感到有人扶住了他，把他带到椅子上。
“水...”他艰难地说。
小李赶紧递过一瓶水，秦风喝了几口，慢慢平复了呼吸。
“你看到了什么？”林瑶蹲在他面前，声音低沉而急切。
秦风抬头看着她，还有围在周围的其他警员。他们的表情各不相同——有关切，有怀疑，有好奇。他知道，这一刻将决定他们是否真的信任他。
“一个房间，墙上都是钟表。”他描述着刚才的影像，“有人在标记地图，用那些罗马数字作为坐标。我想...我想那是下一个目标的位置。”
林瑶站起身，走到城市地图前。“2，7，4，9，5...这可能是经纬度？或者是某种编码的地址？”
“不，更简单。”秦风摇头，“想想杜文松宅邸的地址。”
小李迅速查了一下：“大学路47号。”
“47。”林瑶重复这个数字，突然明白了什么，“3:47，47号...这些数字是相关的！”
秦风点头：“我认为罗马数字代表的是日期和时间。II - VII - IV - Ix - V 可能意味着二月七日四点九分五秒，或者类似的组合。但需要解密钥匙。”
会议室里顿时活跃起来，警员们开始讨论各种可能性。林瑶则把秦风拉到一边。
“你的...能力，”她压低声音，“它能被控制吗？能随叫随到吗？”
秦风苦笑：“如果能够控制，我的生活会简单得多。不，它像是一场地震，来得突然，无法预测。”
林瑶沉默了片刻，然后说：“但它给了我们方向。没有你，我们可能还在黑暗中摸索。”
这是她第一次正面肯定他的贡献。秦风感到一丝意外。
“不过，”她补充道，恢复了往常的严肃，“我们需要更多。一个模糊的房间，一只标记地图的手，这还不足以阻止下一个谋杀。如果你真的想帮助我们，你需要学会驾驭这种能力，而不是被它驾驭。”
秦风看着她，意识到她说的完全正确。七年来，他一直是被动地接受这些影像，被它们折磨，却从未尝试过主动理解或控制它们。他一直在逃避自己的能力，而不是面对它。
“我会试试。”他说。
林瑶点点头，然后提高声音对全组说：“好了，大家听着。我们要从两个方向入手：一是继续调查‘时序会’和杜文松的社会关系；二是破解这串罗马数字的含义。小李，你负责协调信息组，尝试各种数字组合，看看能否对应到城市的具体位置。”
警员们纷纷行动起来，会议室里再次充满了忙碌的气氛。
秦风坐在角落里，闭上眼睛，尝试主动回忆那些影像。但就像试图抓住水中的月亮，越是努力，那些碎片就越是模糊。
“不要强求。”林瑶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她递给他一杯咖啡，“有时候，你越是想看清什么，就越是看不清。”
秦风接过咖啡，有些惊讶于她的体贴。
“我读过一些关于直觉和潜意识的研究。”林瑶在他对面坐下，“有时候，我们的大脑在无意识中拼凑出答案，但意识却无法理解。也许你的能力也是类似的原理。”
“你认为这是我的潜意识在作怪？”秦风问。
“我认为科学还不能解释很多事情。”林瑶喝了口咖啡，“但我知道，在刑侦工作中，有时候直觉和证据同样重要。问题是，如何让直觉变得可靠。”
秦风思考着她的话。也许他真的需要换一种方式对待自己的能力，不是作为诅咒，而是作为工具。
他的目光落在白板上那串罗马数字上，突然，一个想法闪过脑海。
“如果这些数字不是单独存在的呢？”他站起身，走到白板前，“如果它们需要与其他的数字结合？”
他拿起笔，在罗马数字下面写下了杜文松案的时间点：3:47。
“3和47...”他喃喃自语，“如果罗马数字是日期，那么2月7日...3点47分...”
林瑶走到他身边，眼睛微微睁大：“2月7日三点四十七分？那是四天后！”
会议室再次安静下来，所有警员都看向白板。
“如果这是下一个案发时间，”林瑶的声音紧绷，“那么我们只有四天时间阻止它。”
秦风凝视着那串数字，感到一阵熟悉的眩晕。但这一次，他没有抗拒，而是让自己沉入那些影像中。在模糊的视野里，他看到了一个钟面，指针正在走向一个他无比熟悉的时间。
而在钟面的倒影中，有一张他从未想过会再次见到的面孔。
他的呼吸停滞了。
“怎么了？”林瑶敏锐地问。
秦风缓缓转过头，声音几乎听不见：
“我想我知道下一个目标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