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核心计算中心的静默室内,璇玑的新身体正在完成最后的神经连接校准。她的机械眼眸中数据流如瀑布般奔涌,反映出内部处理器正在进行的复杂运算。
林启站在一旁,观察着显示屏上的各项参数。当最后一个指示灯由红转绿时,璇玑缓缓睁开双眼,但她的表情却异常困惑。
逻辑冲突,她的声音带着罕见的迟疑,我无法理解人类在绝对优势下的行为模式。
她调出一个复杂的决策树模型,上面清晰地显示着三大派系主张的预期结果分析。
净化派方案,她指向一个分支,安全系数0.92,资源消耗0.35,长期稳定性0.71。在所有客观指标上都表现最优。
接着她指向另一个分支:融合派方案,安全系数0.68,资源消耗0.79,长期稳定性0.83。存在明显安全漏洞。
最后是观测派方案:安全系数0.75,资源消耗0.28,长期稳定性0.65。效率尚可但道德风险显着。
璇玑转过身,直视林启的眼睛:根据纯粹的逻辑分析,净化派方案在风险控制和资源效率上都明显优于其他选择。但人类却在这个明显的最优解面前犹豫不决。
她的机械面容上浮现出类似困惑的表情:你们的决策系统,是否存在无法修复的情感冗余错误?
林启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带着璇玑来到龙城的生活区。时值傍晚,街道上熙熙攘攘,结束一天工作的人们在享受着难得的闲暇时光。
他们路过一个公园,看到一位老人在教孙子放风筝;经过一所学校,听到教室里传来孩子们的朗朗读书声;走过一家餐厅,闻到空气中飘散的食物香气。
你在计算中只考虑了数字,林启轻声说,但没有考虑到这些场景的价值。
璇玑的眼中数据流闪烁:我不理解。这些场景与决策有什么关系?
关系很大。林启在一张长椅上坐下,我们追求的不仅仅是一个安全的未来,更是一个值得生活的未来。
他调出净化派方案的具体措施:全天候监控、思想审查、技术限制...
如果采用这些措施,我们确实能获得安全,但代价是创造一个充满恐惧和压抑的世界。在这样的世界里,即使再安全,生活又有什么意义?
璇玑的处理器明显在高速运转:但根据风险收益分析,安全感是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中的基础需求。只有在安全得到保障后,人们才会追求更高层次的需求。
理论上是这样,林启点头,但人类不是纯粹的理性存在。我们愿意为了某些价值承担风险。
他举了一个例子:就像父母明知生育孩子会带来无数风险和负担,但仍然选择生育。因为养育后代带来的情感满足,超过了所有的风险和代价。
璇玑沉默了片刻,她的机械眼中闪过一丝理解的光芒:所以情感不是冗余错误,而是...决策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
更准确地说,林启解释道,情感是我们价值判断的基础。它告诉我们什么值得珍惜,什么值得守护,什么值得冒险。
他们回到计算中心,璇玑重新运行了她的模型,但这次加入了一个新的变量——生活质量指数。
结果发生了显着变化。在综合考虑安全效率和生活质量后,融合派方案的总体评分大幅提升,甚至在某些情境下超过了净化派方案。
我开始理解了,璇玑若有所思,纯粹的效率最优解,可能会牺牲那些让生命有意义的东西。
但她的困惑并未完全消除:可是,在面临生存威胁时,情感导向的决策是否太过冒险?如果文明都不存在了,那些价值观又有什么意义?
林启想起了母亲笔记中的一段话:有时候,为了保住一切而失去一切,是最大的失败。
就在这时,紧急通讯接入:第三星域的饥荒已经导致超过一百万人死亡,而各派系仍然在为援助方案争论不休。
璇玑看着实时传输的灾难画面,她的机械身体微微颤抖:我的逻辑核心在告诉我,必须立即采取最有效的行动。但新获得的情感模块却在为那些生命感到...痛苦。
这种内在的矛盾让她陷入了更深的困惑。
林启轻轻握住她的手:欢迎来到人性的世界。在这里,理性与情感的冲突永远不会停止,而我们的选择,正是在这种冲突中定义自己。
当晚,璇玑在龙城的最高观测台上独自待了很久。她仰望着星空,计算着宇宙中无数文明可能面临的类似抉择。
也许,正是这种理性与情感的永恒张力,推动着文明不断向前。完全理性的文明可能会永远停滞在最优解上,而完全感性的文明可能会在冲动中自我毁灭。
只有在这两者之间寻找平衡的文明,才能真正成长。
当第二天的曙光洒向龙城时,璇玑找到了林启。她的眼中,数据流和情感光芒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和谐。
我想我明白了,她说,最好的决策不是纯粹理性的,也不是纯粹感性的,而是...人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