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坊的晨光总带着股草木香。春桃刚揭开“春醒绿”染缸的木盖,就见阿苗蹲在缸边,手里捏着片刚摘的紫藤花瓣,正小心翼翼地往染液里放。花瓣在碧绿色的液面上打了个旋,慢慢晕开丝淡紫,像滴进春水的墨。
“这是要给‘春新绿’添点花色?”春桃笑着问,手里的搅棒轻轻划着染液,激起层层涟漪。
阿苗抬头,鼻尖沾了点绿渍,像只刚偷尝过染液的小松鼠:“我想试试,紫藤花的紫混着柳芽的绿,会不会像院里那棵紫藤架下的光影?”
小石头扛着新劈的柴进来,刚放下柴捆就凑过来,瞅着染液里那抹淡紫直皱眉:“胡闹,染液的配比是算好的,加片花瓣进去,回头染出来的布花一块白一块紫,卖不出去你赔?”
阿苗抿着嘴没说话,手指却悄悄把剩下的花瓣收进兜里。春桃看在眼里,用搅棒轻轻拨了拨那片紫藤花瓣,液面上的紫晕竟慢慢融进绿里,调出种温润的青紫色,像暮春的天色。
“别动这缸,”春桃忽然说,“留着,说不定是个惊喜。”
正说着,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阿枣牵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进来。小姑娘扎着两个羊角辫,手里攥着块褪色的蓝布,正是之前来求染布的李婶家的小女儿,名叫丫丫。
“丫丫想跟咱学染布,”阿枣把丫丫往前推了推,“李婶说她在家总偷偷用栀子染手帕,染得还挺像样。”
丫丫脸涨得通红,把手里的蓝布递过来,布角磨得发毛,却染得匀净,是种沉静的靛蓝。“俺……俺想学制靛,俺娘说,学会了能给弟弟赚学费。”
春桃接过布,指尖抚过布面,抬头时眼里带着笑意:“行啊,从今天起,你就跟着阿苗学认染料,先把院里的草木认全了再说。”
阿苗眼睛一亮,立刻凑到丫丫身边,指着墙角的紫苏:“这是紫苏,能染紫色,也能当调料,你闻闻……”丫丫怯生生地闻了闻,鼻尖动了动,嘴角慢慢绽开点笑意。
小石头在旁边看着,嘟囔道:“又来个添乱的。”却转身往灶房走,“丫丫,第一次来染坊得喝碗姜枣茶,驱驱染液的寒气,我去煮!”
晌午时分,春桃掀开那缸加了紫藤花瓣的染液,竟真的调出种独特的青紫色,染出的棉布晾在绳上,风一吹,像挂了半空中的晚霞。阿苗拉着丫丫的手,指着布面:“你看!真的成了!这叫‘紫藤春’,以后就是咱染坊的新色号!”
丫丫仰着头,看着那块布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忽然小声说:“俺能试试吗?”
春桃把搅棒递给她:“当然,染坊的日子,就是要亲手泡在染液里才够味。”
小石头端着姜枣茶出来,看见丫丫握着搅棒,阿苗在旁边手把手教她搅动染液,两个小姑娘的影子投在染缸边,像两株刚冒头的新苗。他把茶碗往桌上一放,故意大声说:“茶要凉了!学染布也得先暖暖身子!”
丫丫捧着茶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瓷面,看着阿苗和春桃的笑脸,忽然觉得,这染坊的草木香里,藏着比靛蓝更暖的颜色。
染缸里的“紫藤春”还在轻轻晃,像在说:日子就像这染液,加片花瓣,添个新苗,总能调出意想不到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