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的晨光,像融化的金子,淌进染坊的窗棂。春桃是第一个醒的,炭盆里的火还剩点余温,她添了块柴,火光“腾”地起来,照得墙角的“月黄昏”染缸泛着层柔光,像刚睡醒的孩子。
“醒啦?”她凑过去轻声问,指尖刚碰到缸沿,染液就漾开圈金红的涟漪,里面的小狐狸影探出头,尾巴上还沾着点没化的糖渣——定是昨夜偷尝了阿枣给的糖果。
“今天要染新年第一匹布,”春桃往缸里撒了把新晒的桂花,“阿婆说要用头道染液,图个‘开门红’,你可得打起精神。”
小狐狸影在染液里转了个圈,像在保证。春桃笑着转身,看见灶台上放着碗温热的甜酒,是阿婆特意给她留的,碗边还沾着点桂花,香得让人心里发暖。
小石头打着哈欠从里屋出来,头发睡得乱糟糟的,像堆枯草。“谁让你起这么早?”他揉着眼睛往灶房走,看见春桃手里的甜酒,伸手就要抢,“给我尝尝,看阿婆偏心没。”
“才不给,”春桃把碗举高,“这是给染布人暖手的,你要喝自己去舀。”她看着小石头闹别扭的样子,忽然觉得他跟染缸里的小狐狸影有点像,都是嘴上厉害,心里软乎乎的。
阿枣抱着布偶狐狸跑进来,布偶的新棉袄上别着朵红绒花,是昨夜守岁时小樱给别上的。“春桃姐,阿婆说让你染匹‘满堂红’,给镇口的土地庙做新幡,”她举着布偶凑到染缸边,“我的狐狸也来帮忙,它说要给新幡拓个小狐狸纹,保准土地爷喜欢。”
染液里的小狐狸影立刻竖起尾巴,像在跟布偶打招呼。春桃笑着点头:“行,就让它们当搭档,拓出来的纹肯定活灵活现。”
阿婆拄着拐杖进来时,手里拿着匹雪白的坯布,布面细得像流霞。“这是去年最好的棉线织的,”她把布递给春桃,“用‘月黄昏’的头道液打底,再拓上‘满堂红’的纹,红里透金,像把福气都绣在上面了。”
春桃接过坯布,只觉得轻得像云,她小心翼翼地把布浸进“月黄昏”缸里,染液立刻温柔地裹上来,金红的颜色顺着布纹慢慢爬,像给白布披了件渐变的霞衣。
“慢点绞,”阿婆在旁边指点,“这布娇贵,力道得匀,不然会皱得像老太太的脸。”
春桃学着轻轻绞干,布面果然平平整整,金红的底色透着层柔光,比平时染的更亮些。小石头蹲在旁边看,忽然说:“我来烧‘满堂红’的染液吧,保证火候正好,不焦不淡。”
他往灶里添了柴,火苗“噼啪”响,映得他脸上红扑扑的。春桃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忽然想起昨夜他给精灵们刻的拓板,心里像被甜酒浸过似的,暖烘烘的。
拓纹时,阿枣抱着布偶当模特,春桃拿着新拓板,蘸着“满堂红”的染液,轻轻往金红的布面上按。小狐狸影在“月黄昏”缸里跳,像在给她鼓劲,拓出来的狐狸纹果然格外精神,耳朵竖得尖尖的,像在听土地庙的钟声。
“成了!”阿枣举着布偶跟拓纹比,“一模一样!连尾巴的弧度都不差!”
中午时,新年第一匹染布晾在了架上。金红的底色衬着鲜红的狐狸纹,风一吹,布面的光跟着晃,像流动的福气。路过的邻居探头进来,看见布直咂嘴:“这布比庙里的幡还亮!挂出去,保准咱镇今年顺顺当当,没灾没祸!”
春桃笑着说:“里面加了桂花和蜜糖呢,闻着香,看着暖,土地爷见了也得笑。”
小石头扛着竹竿过来,要把布挑去土地庙。“我去挂,”他把布卷起来,动作轻得像怕碰坏了,“保证挂得端端正正,让十里八乡的人都看见咱染坊的手艺。”
春桃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新年的第一匹布,染的不只是颜色,是盼头,是暖,是染坊里每个人凑在一起的心意。就像这金红的布面,看着热闹,摸着却软,藏着太多没说出口的温柔。
染缸里的小狐狸影还在转,尾巴扫得染液泛着金红的光,像在说:新的一年,咱接着染,把日子染得比布还亮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