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后的清晨,染坊的石板缝里冒出些嫩绿色的芽,是被雨水泡胀的紫苏种子发了芽。小樱蹲在那里数嫩芽,指尖刚碰到叶片,露水就滚进了她的指甲缝,凉丝丝的。
“别碰,”梭子拎着水桶过来,桶沿还滴着水,“刚冒头的芽嫩得很,碰坏了可惜。”他把水倒进染缸,溅起的水花里,竟混着片彩虹的碎光——是缸底的破邪浆还没散尽,被阳光照得发了光。
小樱仰头看他,忽然笑了:“你昨天挥桃木刀的样子,像戏台上的武生。”
梭子的耳尖腾地红了,转身去搬晒布架:“那不是急了嘛……”话音未落,脚底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扑去,正好撞在晾着的“时光布”上。那些刚染好的浅蓝布被他撞得摇晃起来,水珠像下雨似的落在他背上。
“噗嗤——”小樱没忍住笑出声,递过块抹布,“慢点,布还没干透呢。”
布上的水痕顺着纹路漫开,倒让原本单调的浅蓝色多了些流云似的花纹。梭子看着忽然愣住:“哎,这样好像更好看?”
阿婆恰好走出来,眯眼瞅了瞅:“这叫‘雨痕纹’,老法子里有记载,得是刚染好的布被雨水这么一淋才出得来,现在的机器染可做不出这效果。”她指着那些嫩芽,“这些紫苏苗留着,等长大了,叶子能染浅紫,种子能榨油,浑身都是宝。”
小樱忽然想起什么,跑回屋翻出个旧木盒,里面是她攒的各色线头——有上次绣坏的银线,有染坊剩的靛蓝线,还有梭子送她的那缕金丝。“咱们给紫苏苗做个小篱笆吧?用这些线头编,肯定好看。”
梭子自然满口答应。两人坐在屋檐下编篱笆,阳光透过紫藤架照在他们手上,线头在指间翻飞,倒比绣活时还专注。阿婆坐在竹椅上看着,手里摇着蒲扇,扇叶上还别着片干紫苏,是去年晒的,香得很。
编到一半,小樱的银线用完了,梭子立刻从怀里摸出个小纸包:“我这有!上次给你修织布机时多买的,还没用过呢。”纸包里的银线比小樱的更亮,显然是新打的。
“你还备着这东西?”小樱挑眉。
“想着你可能用得上……”梭子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听不见。小樱却听清了,指尖的银线忽然打了个结,她低头去解,耳尖比线还亮。
小篱笆编好时,夕阳正斜斜地照过来,各色线头在光下闪着彩,把那片紫苏苗围得像个小小的百花园。阿婆走过来摸了摸篱笆,笑道:“这手艺,将来能当嫁妆。”
小樱的脸“腾”地红了,手里的线头都掉在了地上。梭子却接话:“那我得多攒些线,编个大的。”
阿婆笑得更欢了,蒲扇摇得“哗啦”响。
夜里,小樱躺在床上,听见窗外有动静,披衣出去看,见梭子还在染坊忙活。他正往缸里加新的草木灰,月光洒在他背上,像镀了层银。
“怎么还不睡?”她轻声问。
梭子回头,手里还攥着根搅缸的木桨:“想着把破邪浆再搅匀些,免得沉淀了。”他忽然招手,“你来看,缸里有星星。”
小樱走过去,果然看见缸底的破邪浆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光点,像把星星碾碎了撒在里面。“是你上次溅进去的金粉?”
“不是,”梭子指着光点,“是你的血珠,混着草木灰,竟生出光来了。”他忽然低头,声音轻得像叹息,“小樱,以后我守着染缸,你守着我,好不好?”
夜风卷着紫藤花香扑过来,把小樱的回答吹得断断续续,却清晰地落进梭子耳里:“……好啊。”
染缸里的星星仿佛听懂了,闪得更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