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半，林小满站在“盛华集团”气派的玻璃幕墙大楼前，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混杂着汽车尾气和隔壁咖啡店飘来的拿铁香味，阳光透过玻璃反射出刺眼的光，让她有点眩晕。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新买的米白色西装套裙，裙摆长度严格控制在膝盖上方三厘米，是昨晚对着招聘网站上“商务休闲”的着装建议反复比划才定下来的。脚上的高跟鞋是她咬牙买的最贵的一双，此刻却像两只不听话的小船，每走一步都在脚踝处磨出细微的疼。
“林小满，24岁，普通二本毕业，通过三个月的海投加笔试面试，终于挤进了这家业内有名的互联网公司做运营助理。”她在心里默念着自己的基本信息，像在给即将上场的选手报幕。这是她毕业后的第一份正式工作，重要程度堪比高考。
前台小姐姐妆容精致，笑容标准得像AI生成的：“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我是今天入职的运营部新人，林小满。”她递上身份证，手指有点抖。
“稍等。”前台在系统里敲了几下，递给她一张临时门禁卡，“运营部在18楼，您先去那边找张主管，她会带您办理后续手续。”
电梯里挤满了穿着相似却又各有风格的职场人，有人举着手机快速回复消息，有人对着小镜子补口红，还有人闭着眼听着什么，眉头紧锁。林小满缩在角落，尽量让自己不碰到别人，心里默默数着楼层数字的变化，1，2，3……这电梯怎么比她奶奶爬楼梯还慢？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18楼，运营部。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开放式办公区，几十张办公桌整齐排列，键盘敲击声、电话铃声、低声交谈声交织在一起，像一个永不停歇的蜂巢。每个人都埋着头，神情专注，仿佛下一秒就要敲出一个亿的项目。
林小满站在门口，手里紧紧攥着她的帆布包带子，感觉自己像个误入蜂巢的蜜蜂，还是只没带刺的。
“你好，请问张主管在哪里？”她拦住一个抱着文件快步走过的小姐姐。
小姐姐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半开放式的隔间：“穿红色衬衫的那个就是，张敏主管。”
“谢谢。”林小满小声道谢，刚往前走了两步，就看到一个穿着灰色t恤、牛仔裤，背着黑色双肩包的男人从她身边经过，手里还拿着一个黄色的外卖袋。
“师傅，麻烦问一下，张敏主管的工位在哪里？”林小满以为他是外卖员，赶紧拦住他。这地方太大了，她怕自己找错。
男人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外卖袋，又抬头看了看林小满，嘴角几不可查地抽了抽：“你找她有事？”
“我是今天新来的运营助理，林小满，过来报到的。”林小满笑得一脸真诚，还特意把自己的简历从包里拿了出来，递了过去，“麻烦您了。”
男人接过简历，看了一眼，又抬头打量了她几秒，突然笑了：“我就是张敏。”
林小满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能塞下一个鸡蛋。她看看眼前的男人，又看看他手里的外卖袋，脑子里像有无数只蜜蜂在嗡嗡叫——这就是主管？穿成这样？还自己拿外卖？
“不……不好意思张主管，我……我以为您是……”她结结巴巴地说，脸瞬间红到了耳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刚才还在心里吐槽别人穿得太随意，结果正主就在眼前，还被自己当成了外卖员，这第一天上班就给主管留下这么个印象，是不是可以直接收拾东西走人了？
张敏把外卖袋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打开，里面是一份简单的蛋炒饭，他拿起勺子挖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没事，经常有人把我当成实习生。”他指了指自己的穿着，“习惯了，穿正装太束缚，干活不舒服。”
他长得不算特别帅，但眉眼很舒展，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淡淡的细纹，看着挺随和。这让林小满稍微松了口气，但尴尬还是像潮水一样涌来。
“坐吧。”张敏指了指他对面的椅子，自己则坐在办公桌后，一边吃着蛋炒饭，一边翻看林小满的简历，“林小满，毕业于江城学院，之前在一家小公司做过三个月的实习运营？”
“是的张主管，主要负责公众号的内容编辑和用户回复。”林小满赶紧坐直身体，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个等待训话的小学生。
“嗯。”张敏点点头，把简历放在一边，“我们部门主要负责公司几个核心产品的用户运营，简单来说，就是拉新、促活、留存，让用户多打开我们的App，多在上面花钱。”他说得直白，一点也不绕弯子。
林小满认真地点头，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准备记下来。
“不用记，这些以后慢慢教你。”张敏摆摆手，“先带你认识一下同事，然后给你安排工位。”
他站起身，个子不算高，但走路很稳。林小满赶紧跟在他身后，低着头，不敢看周围同事的目光，生怕他们已经听到了刚才那段“外卖员”的插曲。
“这是李姐，李芳，我们部门的老人了，用户数据分析这块是专家。”张敏指着一个戴着黑框眼镜，正在对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皱眉的大姐说。
李姐抬起头，推了推眼镜，对林小满笑了笑：“欢迎欢迎，小姑娘看着挺精神的。”
“李姐好，我叫林小满，请多指教。”林小满赶紧鞠躬问好。
“这是王鹏，负责活动策划的，脑子里全是鬼点子。”张敏又指向一个留着寸头，正对着手机傻笑的男生。
王鹏抬起头，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嗨，新人妹妹好啊，以后有啥不懂的尽管问哥，哥罩你。”
林小满被他逗笑了，紧张感又少了一点：“谢谢鹏哥。”
“还有那边那个，赵妍，内容运营，写文案一把好手，就是有时候有点凶，你别惹她。”张敏指了指角落里一个正在快速敲击键盘的女生，她头发扎成一个高马尾，眼神锐利，看起来确实不好惹。
赵妍似乎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抬头扫了林小满一眼，没说话，又低下头继续敲键盘了。
林小满吐了吐舌头，在心里记下：赵妍，勿惹。
张敏把她带到一个靠窗的空位：“这就是你的工位了，电脑已经给你配好了，账号密码等下让李姐发给你。上午先熟悉一下公司的产品，下载我们所有的App，每个都玩半个小时以上，感受一下用户体验。下午我给你安排具体的工作。”
“好的，谢谢张主管。”林小满放下包，坐下，看着眼前崭新的电脑，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虽然开局有点乌龙，但主管和同事看起来都还不错。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应用商店，开始下载公司的产品。第一个是“盛华优选”，一个电商App；第二个是“聊一聊”，社交软件；第三个是“学习圈”，在线教育平台……好家伙，居然有五六个之多。
她先点开“盛华优选”，界面设计得挺清新，商品分类也清晰。她随便逛了逛，看到零食区有她爱吃的草莓干，忍不住点进去看了看评价，正看得入神，旁边的王鹏探过头来：“怎么样，我们家的App还行吧？”
“嗯，挺好用的，界面很干净。”林小满实话实说。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负责优化的用户体验。”王鹏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不过你可别光看表面，得带着问题看。比如，你觉得这个首页推荐，有没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
林小满愣住了，她刚才光顾着看草莓干了，哪想过这些。她仔细看了看首页，推荐的商品五花八门，有零食，有化妆品，还有家居用品。
“好像……有点乱？”她不确定地说，“不知道重点是什么。”
“不错啊，新人妹妹有点悟性。”王鹏拍了拍她的肩膀，“这就是我们接下来要优化的点，首页推荐算法得调整，让用户一眼就能看到自己可能感兴趣的东西。”
林小满点点头，原来看App也不是随便看看的，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道。
一上午很快过去，林小满把所有App都体验了一遍，还认真地在备忘录里记下了自己的感受，哪些地方觉得好用，哪些地方觉得麻烦。中午吃饭的时候，王鹏拉着她去了公司楼下的食堂。
食堂很大，菜品种类丰富，王鹏拿着餐盘，熟练地打了两荤一素：“我们食堂味道还行，就是有点贵，不过公司有餐补，每个月打在卡里。”
林小满看着餐盘里的糖醋排骨，咽了咽口水，她早上没怎么吃东西，现在饿得不行。
两人找了个位置坐下，刚吃了两口，就看到张敏端着餐盘走了过来，坐在他们对面，餐盘里是一荤一素一汤，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张主管，你也来食堂吃啊。”王鹏笑着说。
“不然呢，总不能顿顿蛋炒饭吧。”张敏白了他一眼，然后看向林小满，“上午体验得怎么样？有什么想法？”
林小满赶紧把自己的备忘录拿出来：“张主管，我觉得‘聊一聊’那个App，加好友的流程有点复杂，要先申请，对方同意，还要验证信息，我刚才加鹏哥，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加上。”
王鹏在旁边点头：“确实，我也觉得麻烦，之前提过，但技术部说改起来麻烦，一直拖着。”
张敏皱了皱眉：“这个问题得解决，加好友是社交软件的基础功能，流程太复杂会影响用户体验。下午我跟技术部那边沟通一下。还有吗？”
“还有‘学习圈’，里面的课程分类有点模糊，我想找一节python入门课，找了好久才找到，而且页面加载有点慢。”林小满继续说。
张敏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点点头：“很好，观察得挺仔细。这些问题有些是老问题，有些可能是新出现的，下午你把这些整理成一份报告，发给我。”
“好的。”林小满心里有点小窃喜，没想到自己随便提的意见，主管还挺重视。
吃完饭回到办公室，林小满正准备整理报告，赵妍突然走了过来，把一份文件扔在她桌上：“把这个用户反馈整理一下，按照问题类型分类，下午下班前给我。”
她的语气很生硬，不带任何情绪，说完就转身走了，留下林小满愣在那里。
文件很厚，上面全是打印出来的用户评论，密密麻麻的，有好评，有差评，还有各种奇葩的建议。
王鹏凑过来，小声说：“别理她，她就这样，对谁都凶巴巴的，不过她人不坏，就是工作狂。”
林小满点点头，拿起文件开始整理。用户反馈真的五花八门，有人说买的袜子一只大一只小，怀疑是给鸳鸯穿的；有人说在“聊一聊”上认识了个帅哥，结果发现是骗子，要求公司赔偿精神损失；还有人建议“学习圈”增加烹饪课程，理由是“学编程太费脑子，得先学会做饭补补”。
看着这些反馈，林小满忍不住笑了出来，原来运营工作要面对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她一边笑一边整理，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
她先把张敏要的报告整理好发了过去，然后继续埋头整理用户反馈。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下班时间。
林小满把整理好的用户反馈交给赵妍，赵妍接过来看了一眼，眉头皱了起来：“你这分类太粗糙了，‘产品质量问题’和‘物流问题’要分开，‘建议类’要注明是否有可行性，重新弄。”
林小满刚放松下来的神经又绷紧了：“好的，我现在就改。”
“加班弄，今晚必须给我。”赵妍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了。
办公室里的人陆续下班了，键盘声渐渐稀疏，最后只剩下林小满一个人。窗外的天渐渐黑了，城市的灯光亮了起来，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她的办公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看着那份厚厚的文件，心里有点委屈。第一天上班就加班，还是因为自己做得不好。她深吸一口气，拿出咖啡杯，泡了一杯速溶咖啡，继续埋头工作。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改完了。看了看时间，已经晚上九点了。她伸了个懒腰，腰酸背痛，脚踝处被高跟鞋磨破的地方也隐隐作痛。
她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却看到张敏的办公室还亮着灯。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敲了敲门。
“进。”
张敏正对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桌子上放着一杯已经冷掉的咖啡。
“张主管，我把用户反馈改好了，给赵妍发过去了。”林小满小声说。
张敏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了看她，眼里有一丝疲惫：“嗯，辛苦了，第一天上班就加班，不习惯吧？”
“有一点。”林小满老实说。
“运营就是这样，用户的事情没小事，随时可能出问题，加班是常有的事。”张敏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脖子，“不过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慢慢适应。对了，今天上午的报告写得不错，观察得很仔细。”
听到这句夸奖，林小满心里的委屈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比喝了蜜还甜：“谢谢张主管。”
“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准时上班。”张敏笑了笑。
“好的，张主管再见。”
走出公司大楼，晚风一吹，林小满打了个寒颤。她抬头看了看18楼那个还亮着的灯，心里默默念叨：格子间里的江湖，第一天，通关。
她脱下高跟鞋，拎在手里，光着脚走在人行道上，虽然地面有点凉，但比穿着高跟鞋舒服多了。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蹦蹦跳跳地往前走，像个刚完成任务的小战士。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