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的雨来得急,“哗啦啦”泼在染坊的芭蕉叶上,像谁在院里敲起了绿鼓。小石头趴在窗台上,看雨水顺着宽大的蕉叶往下淌,汇成小水流在青石板上漫开,映着叶影晃悠悠的,像幅流动的画。
“别光看雨,”阿禾抱着摞白布从染坊出来,裙角沾了点靛蓝,“阿姐说雨后的芭蕉叶汁最浓,能染出像深潭一样的青碧色,带着水汽的凉。”
两人跑到芭蕉丛旁,专挑那些被雨水洗得发亮的叶子。小石头踮脚够高处的大叶,手指刚碰到叶边,就被锯齿划了下,渗出点血珠。“没事没事,”他吮了吮手指,把摘下的叶子塞进竹篮,“这叶子有脾气,得顺着它的纹路摘。”
小樱正在染缸边忙碌,把芭蕉叶撕成条扔进沸水里,水面立刻浮起层青绿色的沫。“这叶子得煮到软烂,纤维都散开,颜色才够沉,”她用长杆搅动着,“加把铜绿粉固色,再掺点荷叶的汁,能染出像雨打湖面的青碧色,看着就凉快。”
梭子扛着新编的竹匾进来,上面铺着层细纱:“等会儿染好的布铺在这上面晾,雨水没干也不怕,纱能吸潮气,布面不会起皱。”他看着小石头手指上的伤,从兜里掏出片紫苏叶揉烂了递过去,“贴上,能止血。”
阿婆坐在廊下,用针线把晒干的芭蕉叶脉串起来,像做了把小小的绿扇子。“这叶脉别扔,拓在布上像网子,配着青碧色,像雨丝织的帘,”她指着院里的雨帘,“你看那雨落在蕉叶上,溅起的水花多像银星子,拓在布上肯定好看。”
阿禾听了,赶紧找出小刷子,蘸着糯米糊把芭蕉叶脉粘在白布上。叶脉脆得像薄脆,稍一使劲就断了,她气得噘着嘴:“咋这么不经碰?”
“我教你,”小石头拿过片叶脉,反过来把主脉朝下,“这样粘得牢,拓出来的纹路还带着点分叉,像真的雨丝。”他示范着粘了片,果然稳稳当当的。
染布时,青碧色的染液在缸里泛着光,像融化的翡翠。小石头盯着布面慢慢变色,从浅青到深碧,再到像雨后潭水的浓绿,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成了!”他拍着手笑,忘了手指的疼。
梭子把染好的布捞出来,晾在竹匾上。雨水打在布上,青碧色显得更浓,叶脉拓出的白纹像网住了雨丝,风一吹,布面轻轻晃,仿佛能听见雨打芭蕉的“沙沙”声。路过的画匠撑着伞进来避雨,看见这布眼睛都直了:“这布比我的画还活!给我留五匹,我要做批‘雨蕉图’的屏风,准能卖出高价!”
“这是用雨后的芭蕉叶染的,”小石头骄傲地说,“还带着雨水的凉呢!”
画匠笑着说:“我那画室总闷得很,挂这布做的帘子,说不定能凉快些,画出来的雨景也更像真的。”
雨停时,夕阳从云缝里钻出来,给“雨蕉布”镀上了层金边。青碧色的布面衬着叶脉白纹,像把夏天的雨都锁在了里面。小石头翻开新染谱,在上面画了丛芭蕉,旁边写着“雨后芭蕉叶染青碧,铜绿固色,叶脉拓纹,含雨气,夏之凉”,字旁边还画了滴小雨珠,正从蕉叶上往下掉。
阿禾凑过去,在雨珠旁边画了只小青蛙:“下雨时总有青蛙叫,得画上。”
夜里,染坊的灯亮着,窗外的芭蕉叶上还挂着水珠,像串没摘的绿珠子。阿婆用“雨蕉布”给两个孩子各缝了个小肚兜,上面拓着叶脉纹,凉丝丝的。小樱和梭子在清点染料,偶尔抬头看看灯下的孩子,眼里的光比染缸里的青碧还柔。
小石头摸着新肚兜上的叶脉,闻着淡淡的草木香,忽然觉得,这染坊的雨,就像这“雨蕉布”,来得急,却藏着太多的清——在蕉叶的绿里,在染缸的汁里,在伙伴递来的紫苏叶里,把每个闷热的日子,都染成了带着水汽的凉。
第二天一早,他发现晾着的“雨蕉布”上落了只小蜗牛,背着青褐色的壳,正顺着叶脉纹爬,像在布上探险。他赶紧翻开新染谱,在小青蛙旁边画了只小蜗牛,心里想,原来这染坊的布,连雨天的小客人都能留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