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蝉鸣刚在时光小筑的槐树上响起,小樱就踩着板凳爬上了织布机。她学着蓝布衫老人的样子,把银梭往线间一塞,脚下的踏板却踩错了方向,织好的半寸布瞬间乱成了麻线。
“傻丫头,”老人拄着拐杖走过来,银簪上的流苏扫过织布机的木框,“踏板要左一下右一下,像踩水车浇菜似的,急不得。”她握住小樱的小手,把银梭重新穿进经线,“你看这线,经是经,纬是纬,各走各的道,才能织出像样的布。”
三岁的梭子在旁边的竹筐里打滚,手里攥着团染成靛蓝色的棉纱,是他趁赵悦不注意从染缸里捞出来的。小家伙把棉纱往嘴里塞,染得舌头都发了蓝,惹得小樱直笑:“弟弟变成小蓝精灵啦!”
赵悦端着水盆从厨房出来,看见这一幕又气又笑:“梭子!跟你说过多少次,染布的线不能吃!”她把梭子从筐里抱出来,用湿布擦他的舌头,“你看姐姐都开始学织布了,你倒好,净捣乱。”
陈默扛着新做的小织布机走进院子,木架上还刻着迷你的紫苏叶花纹。“李木匠特意按比例缩了尺寸,”他把小织布机放在竹桌上,“梭子以后就能自己玩了,省得总抢姐姐的银梭。”梭子立刻扑过去,小手抓住比他手掌还小的银梭玩具,嘴里发出“咔咔”的声音,模仿着织布机的响动。
小雅背着画板来送新设计稿,帆布包上的银梭挂件在阳光下晃出细碎的光。“赵悦姐,你看这组‘童年织梦’系列,”她展开图纸,上面是孩子们围着织布机玩耍的场景,“有小樱学织布的笨样子,还有梭子啃棉纱的傻样,组委会说特别有生活气。”
老人凑过去看图纸,忽然指着角落里的小细节笑:“这槐树下的针线笸箩画得像,当年我就是在这树下教悦悦绣第一朵紫苏花的。”她从笸箩里拿出枚铜顶针,套在小樱的手指上,“来,试试盘金绣,先绣片简单的叶子。”
铜顶针在小樱手上晃荡,像戴着个大戒指。她捏着金线往布上戳,绣出的叶子歪歪扭扭,倒像只爬动的小虫子。梭子在旁边拍着小手叫好,把手里的棉纱团扔过去,正好砸在绣绷上,吓得小樱手一抖,金线缠成了乱麻。
“你看你弟弟,”赵悦笑着解开缠在一起的线,“知道给你捧场呢。”她拿起那片“虫子叶”仔细端详,“其实挺有灵气的,咱们把它做成书签,就叫‘童年第一针’。”
午后的阳光把槐树叶的影子投在织布机上,像撒了把碎绿。老人躺在藤椅上打盹,银梭放在她膝头,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小樱趴在小织布机前,有模有样地练习穿梭,梭子坐在她脚边,用银梭玩具在地上画圈圈,嘴里念叨着只有他自己懂的“织布经”。
陈默在给大织布机上蜡,木轴转动时发出“咯吱”的轻响。“当年奶奶教我认经线纬线,说就像做人要守规矩,”他忽然对赵悦说,“现在看小樱和梭子,才明白规矩之外,还得有这份瞎折腾的灵气。”
赵悦望着两个孩子的背影,忽然想起蓝布衫老人说的“手艺是活的,得跟着人长”。小樱绣的歪叶子,梭子啃的蓝棉纱,其实都是这门手艺在童年里的模样——不那么规整,却带着勃勃的生气。
暮色降临时,小樱举着她织的半尺布跑过来,布面上的纹路歪歪扭扭,却能看出她努力想织出紫苏叶的样子。“太奶奶你看!我会织布了!”老人接过布,用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抚摸,忽然眼眶一热:“比我当年第一次织的强多了,这布能给梭子做个小肚兜。”
梭子立刻凑过来,指着布上的纹路“咿咿呀呀”,像是在提修改意见。小樱拍着胸脯说:“等我织出整匹布,就给弟弟做件蓝布衫,跟太奶奶的一样!”
晚饭时,梭子的舌头还泛着淡淡的蓝,像含着颗蓝莓糖。他举着小银梭敲自己的饭碗,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小樱则在旁边哼起老人教的织布歌,调子跑得没边没沿,却把满屋子的人都逗笑了。
赵悦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织布机的“咔嗒”声、孩子们的笑声、老人的咳嗽声,都像一根根看不见的线,在时光小筑里织来织去,织成了一张最温暖的网。而那枚银梭,就是这张网的中心,牵着过去,连着现在,也通向孩子们眼里那片更广阔的未来。
夜深时,小樱把她的“虫子叶”书签放进了老人的针线笸箩,梭子则把小银梭塞进了姐姐的枕头底下。月光透过窗棂,照在静静伫立的织布机上,仿佛能听见银梭在梦里轻轻响,织出一片带着新芽的紫苏田,田埂上,两个小小的身影正追着银梭跑,笑声像露珠一样,落在每一寸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