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来的前一天,赵悦翻出了那个旧木箱。箱子放在衣柜最底层,积了层薄灰,打开时扬起的尘絮在阳光里跳舞,带着点樟木的清香。
“这是什么?”陈默凑过来,看着她从箱底掏出件叠得整齐的蓝布衫。布衫的袖口磨出了毛边,领口绣着朵小小的栀子花,针脚歪歪扭扭,是赵悦小时候的手工。
“我妈给我做的第一件衣服,”赵悦指尖抚过栀子花,布料已经泛白,却带着熟悉的温度,“她说女孩子穿蓝布衫好看,耐脏又精神。”
陈默拿起布衫比在她身上,笑着说:“现在穿也好看,像从老照片里走出来的。”他忽然想起什么,转身从书房抱来个铁盒,“刚好,我也翻到点旧东西。”
铁盒里是些泛黄的照片和几张奖状。最上面那张,是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穿着不合身的校服,站在领奖台上,手里举着“数学竞赛一等奖”的奖状,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这是你?”赵悦指着照片,眼睛弯成了月牙,“没想到你小时候这么胖。”
“那时候总吃我妈做的红烧肉,能不胖吗?”陈默挠挠头,又抽出张照片,“你看这张,是我外婆织的毛衣,针脚比你这栀子花还歪。”
照片里的毛衣是姜黄色的,袖口一边长一边短,领口歪歪扭扭地堆在脖子上。赵悦想象着老人戴着老花镜,一针一线拉扯毛线的样子,忽然觉得心里软软的。
“我外婆总说,‘织毛衣跟做人一样,松了垮,紧了崩,得匀着劲来’,”陈默的声音轻下来,“她走的时候,手里还攥着没织完的毛线呢。”
赵悦没说话,伸手握住他的手。铁盒里还有些零碎——半块用了多年的橡皮,边缘被啃得坑坑洼洼;一张写着“罚抄课文”的纸条,字迹龙飞凤舞;还有颗用玻璃纸包着的糖,纸已经脆了,糖却还保持着心形。
“这糖是小学同桌送的,”陈默拿起糖,眼里闪着笑意,“她说吃了能考一百分,结果我真考了第一。”
赵悦忽然想起自己的铁盒——里面有片干枯的枫叶,是小学时班长帮她捡的;还有块碎掉的橡皮,是同桌用了半学期送她的;最底下压着张纸条,是蓝布衫奶奶写的“别怕,慢慢学”。
原来每个人的旧物里,都藏着一串细碎的时光,像散落的珠子,串起来就是沉甸甸的暖。
“对了,”赵悦忽然起身,从箱底翻出个布包,“这个给小雅带的。”布包里是几双棉袜,针脚比蓝布衫上的栀子花整齐多了,是她闲时织的,“山里冬天冷,让她带着穿。”
陈默看着袜子上绣的小草莓,忽然笑了:“你这手艺,比我外婆强多了。”他拿起一双比了比,“要不也给我织一双?要带恐龙图案的。”
“多大了还恐龙,”赵悦拍开他的手,嘴角却忍不住上扬,“要织也织只兔子。”
正说着,门铃响了。赵悦探头看了眼猫眼,回头冲陈默眨眨眼:“说曹操曹操到,小雅来了。”
开门时,小雅背着个鼓鼓的帆布包,脸颊冻得通红,手里还拎着个竹篮:“赵悦姐,陈默哥,我带了点山里的核桃,我妈炒的,可香了!”
竹篮里的核桃还带着壳,沾着点泥土,旁边放着罐蜂蜜,罐口缠着圈麻绳。赵悦接过篮子,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低头一看,篮底藏着束野雏菊,花瓣上还挂着露水。
“快进来暖乎暖乎,”陈默接过帆布包,掂量了下,“装这么多东西,累坏了吧?”
小雅红着脸摆手:“不累!我妈说让我跟赵悦姐好好学,以后也能设计出好看的衣服。”她眼睛亮晶晶地扫过屋里,落在赵悦手里的蓝布衫上,“哇,这件衣服好漂亮,是赵悦姐小时候穿的吗?”
“是啊,”赵悦把布衫叠好放回箱子,“等会儿给你看更多旧东西,还有陈默哥小时候的‘黑历史’照片。”
小雅眼睛更亮了,扒着箱子不肯挪步。陈默在厨房烧水,听着客厅里的笑闹声,往茶壶里丢了把桂花,想起赵悦刚才织的草莓袜子,忽然觉得,所谓日子,就是把旧时光里的暖,一点点织进新的生活里——像蓝布衫上的栀子花,就算褪色了,再看时,心里还是会发甜。
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落在打开的木箱上,旧物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和新添的棉袜、野雏菊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像幅新旧交织的画。赵悦看着小雅捧着那张“罚抄课文”的纸条笑得直不起腰,忽然明白,那些藏在旧物里的往事,从来都不是过去式,而是带着温度的种子,落在当下的日子里,就能长出新的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