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战告捷的余韵尚未在天庭众仙心头完全散去,竞技场内,陆吾留下的空间波动仍在隐隐震颤。然而,那股因胜利而燃起的炽热士气,很快便被一股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暗流所覆盖。
毗沙门王端坐于白骨王座之上,铁青的脸色如同万载玄冰。罗刹大将「寂灭」的败亡,不仅折损了一员顶尖战力,更是对他威严的沉重打击。他冰冷的目光,如同刮骨钢刀,缓缓扫过身后仅存的六名罗刹战将。那目光中蕴含的怒意与期待,混合着归墟道韵,压得六将周身血煞之气都为之凝滞。
“谁,愿为‘寂灭’将军复仇,扬我罗刹之威?”毗沙门王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碾磨出来。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身影猛地踏前一步。此人身材高瘦,面容隐在翻涌的寂灭黑雾中,唯有一双眼睛亮得骇人,里面燃烧着复仇的火焰与对毁灭的纯粹渴望。正是六刃之中,对寂灭大道领悟最深,性情也最为偏执疯狂的——寂灭归墟!
“末将愿往!”他的声音尖锐如同金属刮擦,带着一种与万物格格不入的割裂感,“必以天庭仙神之血,祭奠将军亡魂!让这些纯净之物,在我等的寂灭道途下,化为虚无!”
另一边,九重天阙投影之下,大皇子张玉衡将目光从得胜归来的陆吾身上收回,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父皇首战派出的竟是三弟身边之人,且立下大功,这让他心中警铃微作。此刻,正是他展现手腕,稳固地位之时。
他越众而出,对着御座躬身一礼,声音清越从容:“父皇,首战扬威,士气正盛。然罗刹之气,污秽暴戾,非至纯至净之力不能涤荡。儿臣麾下,净明真君,执掌【净世莲华法则】,神通纯粹,专克邪祟血煞,正可应对此獠,请父皇准其出战!”
天帝张昊天目光微动,掠过张玉衡那看似诚恳的面容,又瞥了一眼场中那煞气冲天的「寂灭归墟」,略一颔首:“准。”
“领旨!”
一道清圣的白色仙光自张玉衡身后仙班中升起,飘然落入竞技场内。仙光散去,显露出一位面容清癯、身着素白道袍的中年仙君。他手持一柄白玉拂尘,周身气息澄澈通透,不染尘埃,仿佛世间一切污秽靠近他都会自行净化。正是净明真君。他对着「寂灭归墟」打了个稽首,声音平和:“无量天尊。道友煞气缠身,孽根深种,不若放下屠刀,让贫道以净世仙光,为你洗涤罪业,早登净土。”
“洗涤罪业?早登净土?”「寂灭归墟」发出夜枭般的尖锐笑声,周身黑雾剧烈翻腾,“我这便送你去见你的净土!”
战斗,瞬间爆发!
「寂灭归墟」双掌猛地推出,无数道漆黑如墨、边缘扭曲空间的寂灭之触,如同来自归墟深处的毒蛇,带着湮灭一切存在的道韵,铺天盖地般射向净明真君!所过之处,连竞技场模拟出的仙灵之气都发出“滋滋”的哀鸣,被侵蚀、分解,化为虚无。
净明真君面色凝重,不敢怠慢。他将手中拂尘一抖,万千银丝绽放出柔和而坚定的净世仙光!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无可抗拒的净化之力,如同温暖的阳光融化冰雪。
“嗤——嗤——嗤——!”
漆黑的寂灭之触撞上纯净的净世仙光,并未发生惊天动地的爆炸,而是如同沸汤泼雪,相互消融、湮灭!一边是极致的“无”,企图吞噬一切;一边是极致的“净”,意图净化万物。两种截然相反、属性相克的法则力量,在场地中央展开了最残酷、最直接的拉锯战!
光与暗的界限模糊不清,只有那令人牙酸的法则侵蚀声不绝于耳。净世仙光所及,试图将寂灭黑雾还原为最本源的清净之气;而寂灭黑雾翻涌,则不断将仙光拖入永恒的黑暗,彻底抹去其存在。
前五十回合,净明真君凭借属性上的天然克制,稳稳占据上风。他的净世仙光如同潮水,一波接一波地冲刷着「寂灭归墟」的防御,将那翻腾的黑雾压制得不断后退、缩小。仙光过处,甚至隐隐有莲花的虚影绽放,散发出清净道香,让外界观战的天庭仙神精神一振,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大皇子张玉衡嘴角微不可查地扬起一丝弧度。
然而,随着战斗持续到一百回合,局势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
「寂灭归墟」的寂灭之力,仿佛无穷无尽,而且带着一种越挫越勇的诡异特性。那被净化的黑雾,并非彻底消失,反而在湮灭的过程中,释放出更多、更精纯的“终结”道韵,反过来侵蚀净世仙光。净明真君的额头渐渐渗出汗珠,他感到自身法力如同决堤之水般飞速消耗,而那寂灭之力却如同附骨之疽,越来越难以彻底净化。
一百五十回合!
净明真君的呼吸已然粗重,周身绽放的净世仙光不复最初的璀璨夺目,变得明灭不定,范围也被压缩到身周三尺之地。他脚下的祥云早已被侵蚀殆尽,脸色苍白如纸,每一次挥动拂尘都显得异常艰难。
反观「寂灭归墟」,他周身的黑雾虽然也淡薄了不少,但那双眼睛中的疯狂与毁灭之意却燃烧到了极致!他仿佛从这无尽的对抗与消磨中,汲取到了更可怕的力量,攻势愈发狂暴,寂灭之触如同狂风暴雨,不断冲击着那摇摇欲坠的净世仙光壁垒!
“不好!”观战席上,有仙尊失声惊呼。
张玉衡脸上的那丝笑意早已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阴沉。
“轰!”
终于,在一道格外粗壮的寂灭之触的冲击下,净明真君身前的净世仙光屏障,如同破碎的琉璃般,轰然炸裂!
法力反噬之下,净明真君猛地喷出一口金色仙血,身形踉跄后退,手中的白玉拂尘也光芒黯淡,出现了道道裂痕。
“结束了!纯净的废物!”「寂灭归墟」发出胜利的尖啸,身形化作一道扭曲的黑影,瞬间跨越彼此距离,一只缠绕着浓郁归墟之力的利爪,直取净明真君的心脏!
“我认……”净明真君瞳孔骤缩,想要认输,但那“输”字还未出口——
“噗嗤!”
利爪毫无阻碍地穿透了他的仙体,寂灭道韵瞬间爆发,将他强韧的太乙仙躯如同破布般撕裂!
但这并非终结!
在万千仙神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寂灭归墟」竟张开巨口,露出森白利齿,猛地一口咬在净明真君残破的躯体上!归墟之力疯狂涌动,如同磨盘般碾磨、吞噬!不过眨眼之间,一位太乙金仙中期巅峰的仙君,竟被硬生生吞食入腹,连一点残渣都未曾留下!
一道微弱的、闪烁着纯净白光的元神,惊慌失措地从那破碎的躯壳中遁出,试图逃回天庭阵营。
“哪里走!”
「寂灭归墟」狞笑一声,腹部猛地一吸,一股强大的吸力凭空产生,如同归墟漩涡,牢牢锁定了那道元神!
“不——!”净明真君的元神发出绝望的哀鸣,却无法抵抗那源自法则层面的吞噬之力,被强行拖拽着,一寸寸拉向那张开的巨口,最终,在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中,被彻底吸入「寂灭归墟」的腹中!
魂飞魄散,真灵不存!
竞技场内,死一般的寂静。
唯有「寂灭归墟」满足地舔了舔嘴唇,周身寂灭黑雾似乎因吞噬了强大的纯净本源而壮大了一圈。他抬起那双更加幽暗的眼眸,挑衅地望向天庭方向。
“吼——!”
短暂的死寂后,是如同火山爆发般的震天怒吼!
“孽障!安敢如此!”
“邪魔!邪魔!陛下!请诛此獠!”
“净明道兄!”
天庭众仙,无论是激进派还是稳健派,此刻无不目眦欲裂,怒火焚心!眼睁睁看着同僚被如此残忍地生吞活剥,形神俱灭,这是对天庭尊严最极致的践踏!就连高天之上的天帝,眉头也微微蹙起,眼中寒意骤升。
大皇子张玉衡脸色煞白,身体微微晃动,不知是因痛失臂助,还是因这惨烈败局带来的羞辱。他紧紧攥着拳,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毗沙门王端坐王座,之前因首战失利而铁青的脸色,此刻终于缓和,甚至露出一丝残忍的快意。他冰冷的目光扫过群情激奋的天庭仙班,最终落在脸色难看的张玉衡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第二战,罗刹界,胜!而且是以如此酷烈的方式,扳回一城!
竞技场内外的气氛,陡然变得更加肃杀、紧绷。天庭的怒火与罗刹的残忍,如同两股狂暴的暗流,在这不灭琉璃的囚笼内外,激烈地碰撞、积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