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歧路,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灰与黑两种色调。焦裂的土地上弥漫着永不散去的血腥与硫磺混合的气息,扭曲的枯木如同垂死挣扎的骸骨,指向阴沉的天穹。远方,墨天渊麾下的魔军大营连绵无际,黑色的魔气如同活物般翻滚、蠕动,低沉的战鼓声并非敲击在皮面上,而是直接锤打在每一个守军的心魂之上,带来深入骨髓的压抑。
中军大帐内,灯火摇曳,映照着刘渊沉静却坚毅的面庞。鲁达如同一座铁塔矗立在侧,虬结的肌肉因愤怒而微微鼓胀,他低吼道:“王爷!让俺带前锋营去冲杀一阵!再不活动筋骨,俺这身骨头都要被这鬼地方的晦气锈住了!”
白啸岳依旧一袭银甲,纤尘不染,但他按在剑柄上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他沉声道:“鲁将军,魔军势大,气焰正盛,正面强攻,恐正中其下怀。”
刘渊的目光始终落在中央那座巨大的沙盘上,他的指尖划过黄泉歧路险峻的地形,最终,停留在那条位于魔军主力后方,蜿蜒没入昏暗背景中的细线上——幽冥古道。古道的尽头,是那座被称为“铁壁关”的巍峨要塞,它如同巨兽的咽喉,扼守着魔军退回幽冥界的唯一便捷通道。
“墨天渊倾巢而来,所求者,乃速战速决,一举击溃我军主力。” 刘渊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位将领耳中,带着一种稳定军心的力量,“我军若一味固守,虽能暂保防线,却难逃被其雄厚兵力逐步蚕食的命运。若要破局,唯有出奇制胜。”
他的指尖猛地钉在铁壁关的标记上,发出“笃”的一声轻响。
“我意已决,分兵!”
“分兵?” 鲁达瞪大了眼睛,“陛下,我军兵力本就不足,再分兵,这正面……”
“正面,不仅要守,还要打出气势,打出决一死战的姿态!” 刘渊打断他,目光锐利如刀,“鲁达,白啸岳,你二人随我坐镇于此,统领主力,与墨天渊展开血战!要让他以为,我军已竭尽全力,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这条防线上!将他的目光,他的兵力,牢牢吸引在此地!”
他顿了顿,视线转向帐中两位气质迥异,却同样引人注目的身影。
“而真正的胜负手,在于此地,铁壁关!”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朔月,狐妗!”
朔月闻言,猛地抬起头。她身披暗沉骨甲,面容苍白却异常坚毅,眼眸深处两簇幽火因激动而剧烈跳动。她本是该死之人,是刘渊于尸山血海中将她救出,予她新生,更力排众议,让她执掌一支不死族精锐。这份恩情,重于山岳。一旁的狐妗,红裳如火,媚骨天成,此刻也收敛了慵懒的笑意,俏脸含霜,静待命令。
“命你二人组建奇袭小队,朔月为主将,狐妗为副。朔月,你麾下不死族精锐,不惧幽冥死气,尤擅隐秘潜行、长途奔袭。狐妗,你的幻术通天,是此次能否瞒天过海的关键。” 刘渊的目光扫过二人,带着沉甸甸的信任,“你二人需率领小队,绕过正面战场,沿幽冥古道疾行,直插魔军后方,攻其必救——拿下铁壁关,断墨天渊归路!”
他凝视着朔月:“关破之日,便是墨天渊军心崩溃之时!此战成败,系于尔等一身!”
朔月单膝跪地,骨甲与地面碰撞发出清脆声响,她声音因极致的情绪而微微发颤:“朔月领命!必不负王爷重托,纵粉身碎骨,亦要攻下铁壁关!” 这不仅是一场军事任务,更是她对那份如山恩情与信任的偿还,是她和她麾下这些“异类”证明自身价值的圣战。
狐妗也盈盈一拜,眼波流转间却带着锐利:“王爷放心,奴家定让那铁壁关的魔崽子们,做个永世难忘的‘美梦’。”
巾帼潜行
当黄泉歧路的杀声震天动地之时,一支完全由精锐组成的奇袭小队,已如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没入了幽冥古道弥漫的浓雾与阴影之中。
朔月一马当先,她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蛛网,蔓延至队伍前后左右数里之地。幽冥古道危机四伏,空间裂痕如同隐藏的利齿,蚀骨魔沼散发着甜美而致命的气息。但她对死亡与幽冥能量的敏锐直觉,让她总能提前预警,带领队伍在绝境中寻得一线生机。她身后的不死族战士们,沉默如磐石,行动迅捷如风,他们踏着崎岖的路径,仿佛与这片死寂之地融为一体。
狐妗行走在队伍中,步履轻盈如猫。她纤细的手指不时结出玄奥的法印,淡淡的、几乎无形的幻雾笼罩着整支小队。这幻雾不仅扭曲光线,屏蔽气息,更能干扰生灵的感知。偶尔遇到零星的魔兵巡逻队,未等对方反应过来,便已在狐妗精妙的幻术下陷入沉沦,或将这支百人小队错认为一阵掠过的阴风,几块滚落的碎石。
路途漫长而艰险。朔月的果决与对危险的精准预判,让最初对这位不死族主将尚存一丝疑虑的狐妗,也渐渐收起了轻视之心。在一次遭遇小股魔蝠侦查队时,朔月甚至未等狐妗出手,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指挥部下利用地形将其瞬间剿灭,未让其发出半点警报。
“朔月将军,好手段。” 狐妗轻声赞叹,眼中闪过一丝异彩。
朔月只是微微颔首,目光依旧紧盯着前方无尽的昏暗:“职责所在。” 她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尽快赶到铁壁关,完成陛下交付的任务!
经过数日不眠不休的极限奔袭,绕过了无数明哨暗卡,一座巍峨、漆黑的巨关,终于穿透迷雾,出现在视野的尽头。铁壁关,关墙高耸入云,以幽冥玄铁混合骸骨筑成,表面流淌着暗沉的魔光,无数狰狞的魔纹在墙体上若隐若现。关墙之上,魔兵身影幢幢,巡逻队伍往来不绝,浓郁的魔气几乎凝成实质,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终于到了。” 朔月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关隘的森严都吸入肺中,转化为决死的斗志。她看向狐妗,眼中幽火燃烧到极致,“狐妗姑娘,接下来,看你的了。”
狐妗唇角勾起一抹倾城的弧度,眼神却冰冷如刀:“且看奴家,为将军铺路。”
血火破关
幽冥界的夜色,浓稠如墨,唯有几缕惨绿的幽光偶尔划过天际。
狐妗悄无声息地潜行至关前最佳施法距离,她双手如穿花蝴蝶般舞动,周身散发出朦胧而强大的精神波动。无形的幻术之力,如同水银泻地,悄无声息地漫过城墙,渗透进每一个守关魔兵的感知之中。
刹那间,关墙上的魔兵眼神变得迷茫、呆滞,动作僵硬迟缓。在他们被扭曲的感知里,关外依旧是一片死寂,唯有风声呜咽。而关内的景象也开始扭曲模糊,同伴的身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命令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整个铁壁关的防御体系,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了致命的感知盲区。
“不死族,随我——杀!”
朔月清冷的声音如同冰锥划破夜空!她身先士卒,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暗影,沿着狐妗幻术制造的盲区,如同鬼魅般扑向高达百丈的关墙!不死族精锐紧随其后,他们无需云梯,利爪与骨刃深深嵌入冰冷的墙体,如同最灵捷的猿猴,飞速向上攀爬!
直到第一名不死族战士跃上城头,利爪撕裂了一名陷入幻境的魔兵喉咙时,刺耳的警报才夹杂着惊怒的吼叫声,仓促响起!
“敌袭!是敌军!从后面上来了!”
“怎么回事?他们怎么出现的?!”
混乱,如同瘟疫般在关墙上蔓延。魔军守将试图组织抵抗,却发现命令难以有效传达,士兵们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甚至在某些幻术影响严重的区域,发生了自相残杀。
朔月剑光如瀑!她手中的骨剑缭绕着精纯的死亡气息,每一剑都简洁、高效、致命。她穿梭于混乱的魔兵之中,剑锋所向,魔甲崩碎,肢体横飞。一名魔将咆哮着挥动巨斧向她劈来,朔月不闪不避,骨剑精准地点在斧刃侧面,巧劲引偏,随即身形如电突进,剑尖已刺穿对方咽喉!
狐妗也并非毫无战力,她身影飘忽,纤纤玉指轻弹,一朵朵看似绚烂实则致命的狐火飘飞而出,专攻神魂,魔兵触之即神魂摇曳,战力大减,为朔月和其他不死族战士创造了绝佳的击杀机会。
战斗迅速从城墙向关内蔓延。奇袭的效果被发挥到极致。魔军根本没想到敌人会从绝对安全的大后方,以这种方式出现。指挥系统瘫痪,士兵陷入恐慌,战斗力十不存一。
朔月的目标明确——关守府与核心能量枢纽!她率领最精锐的部下,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直插黄油,所过之处,魔兵纷纷溃散。
在关守府前,她遇到了最顽强的抵抗,魔军守将亲卫队结阵死守。朔月眼中幽火暴涨,骨剑高举,死亡能量汇聚成巨大的剑影,悍然斩落!
“为了王爷!破阵!”
轰!
剑影与魔阵猛烈碰撞,能量激荡,将周围的建筑震成齑粉。烟尘中,朔月身影如鬼魅般突进,与那名惊怒交加的魔军守将激战在一起。剑光斧影交错,短短十数回合,朔月以肩甲硬抗一记重击为代价,骨剑如同毒蛇般刺入了对方的心脏!
她一脚踢开魔将的尸体,跃上关楼最高处,一把扯下那面狰狞咆哮的魔龙战旗,将怀中那面象征着刘渊势力、绣着金色星辰的战旗,奋力插上旗杆!
染血的战旗,在铁壁关上空猎猎作响!
兵不血刃
黄泉歧路,尸横遍野。魔军如同狂潮,一波波冲击着摇摇欲坠却始终未破的防线。刘渊、鲁达、白啸岳皆已亲自下场血战,衣甲染血,不知是魔族的还是自己的。
墨天渊高踞魔辇,俯瞰着战场,脸上露出残忍而满意的笑容。在他看来,刘渊的抵抗已是强弩之末,胜利就在眼前。
就在他准备下达总攻命令的刹那,一道浑身浴血、魔甲破碎的身影,连滚爬爬地冲到他辇前,声音凄厉得变了形:
“魔尊!魔尊!大事不好!铁……铁壁关……失守了!归路……我们的归路被断了!”
“胡说八道!” 墨天渊猛地站起,磅礴的魔气失控般炸开,辇车周围的护卫瞬间被震飞,“铁壁关有重兵把守,固若金汤!刘渊主力尽在此地,谁能……”
“是真的!是不死族!还有一个狐女!他们……他们是从幽冥古道杀过来的!守将大人……战死了!” 报信魔兵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
这个消息,如同最恶毒的诅咒,以惊人的速度在魔军中传播开来。
归路被断!家园已失!
恐慌,如同野火燎原,瞬间吞噬了所有魔军将士的斗志。他们之所以悍不畏死,是因为知道身后有退路,有家园。如今,后路已绝,他们成了无根之萍,深陷死地!
军心,在刹那间土崩瓦解。前线的魔军攻势戛然而止,阵型开始混乱,士兵们惊恐地回望,甚至不顾将领的呵斥,开始向后溃逃。
高坡上,刘渊挥剑斩灭一头冲来的骸骨兽,看着魔军阵型的剧变,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色。他朗声下令,声音传遍战场:“传令!墨天渊归路已断,铁壁关已克!全军固守,迫其退兵!”
无需追击,一支失去归路、军心崩溃的军队,已无再战之力。
墨天渊脸色铁青,看着如同雪崩般溃散的军队,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恐慌呼喊,他知道,完了。所有的雄心,所有的谋划,都在铁壁关易帜的那一刻,化为泡影。再停留,只有全军覆没一途。
“撤……撤回幽冥界!另寻路径!” 他几乎是咆哮着下达了撤退命令,充满了无尽的屈辱与怨毒。
来时气势汹汹的魔族大军,此刻丢盔弃甲,狼狈不堪地向着远离铁壁关的方向仓皇逃窜,只求能寻得一条生路。
刘渊收剑入鞘,望着退潮般的魔军,神色平静。鲁达拄着巨斧,喘着粗气哈哈大笑:“王爷算无遗策!这帮龟孙子,跑得真他娘快!” 白啸岳抹去脸颊的血迹,望向铁壁关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最终化为一声轻叹,是对智谋的叹服。
兵不血刃,黄泉歧路烽火暂熄。
当朔月与狐妗凯旋的消息传回时,刘渊亲自出营迎接。他看着走在队伍最前方,战甲破碎、浑身浴血却脊梁挺得笔直的朔月,以及虽显疲惫却依旧风华绝代的狐妗,快步上前。
他停在朔月面前,目光落在她肩甲上那道深刻的斧痕上,沉声道:“朔月将军,辛苦了。此战,你与狐妗姑娘,当居首功!”
朔月再次单膝跪地,染血的面容上,那双眼眸中的幽火,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明亮、坚定。
“幸不辱命!”
阳光(或许是幽冥界裂隙中透出的微光)艰难地刺破乌云,洒在黄泉歧路这片饱经蹂躏的土地上,也仿佛跨越了空间,照亮了铁壁关上那面迎风傲立的金色星辰旗。一场倾覆之危,于精妙奇策与忠勇无畏之下,终化险为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