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口镇据点的沙盘模型占据了半个团部。这个位于交通要冲的镇子,经日军多年经营,已变成一座恐怖的钢铁堡垒:三层环形防御工事、交错火力网、深壕铁丝网、遍布的明碉暗堡,驻守着日军一个精锐中队和伪军一个营。
“龟儿子,修得跟个铁刺猬似的!”张大彪围着沙盘直嘬牙花子,“强攻的话,咱们这一个团填进去都不够看。”
参谋长用指挥棒点着几个关键火力点:“正面强攻代价太大。围困呢?断其水源粮道?”
李云龙背着手,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沙盘的每一个细节,缓缓摇头:“围困?龙口镇储备充足,鬼子援兵最快三天就能到。到时候咱们腹背受敌,更被动。”
他沉默片刻,突然问道:“你们说,这铁刺猬,最怕什么?”
众人一愣。赵刚若有所思:“刺猬蜷起来固然难以下口,但若让它一直保持紧张,不得休息,时间长了难免露出破绽……”
“没错!”李云龙眼睛一亮,“咱们不跟他玩一口吞,咱们跟他玩熬鹰!”他拿起几面小红旗,开始布棋。
“第一步,添油战术。”他将小红旗分散布置在龙口镇外围几个方向,“不以主力强攻,各营连轮流上阵,不分昼夜,对据点外围进行不间断、多波次的骚扰和有限攻击。”
“团长,这……这不是兵家大忌吗?”一位营长忍不住问。
“此添油非彼添油!”李云龙解释道,“咱们的目的不是突破,而是三个:一,消耗鬼子的弹药和精力,让他不得安生;二,摸清他的火力配置和兵力调动规律;三,最关键的是——给他造成一种错觉,以为咱们攻击乏力,只能零敲碎打,从而诱使他不断向外界求援!”
他接着将一面稍大的、标记着“利刃”的红旗,隐秘地推到了龙口镇核心区域。
“第二步,中心开花。”李云龙声音压低,“在‘添油’的同时,派一支精干分队,寻找机会秘密渗透进去,潜伏下来。他们的任务是摸清镇内核心布防,并在总攻时,从内部给老子炸开锅!”
最后,他将代表主力的几面大红旗,移到了远离龙口镇、但扼守援敌必经之路的一处险要山谷。
“第三步,围点打援,总攻破城。”李云龙拳头砸在沙盘边缘,“等鬼子的援兵被引出来,钻进咱们的伏击圈,就是总攻信号!潜伏分队在里面开花,主力部队在外面总攻,里应外合,砸烂这个铁刺猬!”
这个计划大胆而精密,环环相扣,对节奏把握要求极高。
战斗伊始,龙口镇的日军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烦躁。
第一天拂晓,东面枪声大作,一营一个连对前沿碉堡发起猛攻,就在日军全力应对时,攻击却戛然而止。
中午,南面又响起密集枪声和少量炮击,三营一个小队进行袭扰。
深夜,西面突然传来爆炸声和喊杀声,二营的突击组试图剪断铁丝网……
攻击零零碎碎,忽东忽西,强度不一,但从不间断。日军士兵被折腾得疲惫不堪,指挥官也无法判断八路军的主攻方向,只能命令各部严阵以待,弹药消耗急剧上升。更重要的是,这种“雷声大雨点小”的攻击,让日军中队长产生了误判:八路军缺乏攻坚重武器,攻击乏力。
“请求战术指导!敌军持续骚扰,弹药消耗巨大,士气受损!”一份份求援电报发往上级。正如李云龙所料,日军旅团部决定派出一个大队的兵力,前往增援龙口镇。
王根生的情报网迅速捕捉到了援军出动的消息。
就在“添油”战术进行得如火如荼时,王大山亲自带领一支二十人的“利刃”精锐,在一个暴雨如注的夜晚,利用日军因连日骚扰而略有松懈的间隙,从一段认为绝无可能攀爬的陡峭崖壁,借助绳索和岩钉,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龙口镇。
他们化整为零,分散潜伏在废弃的院落、坍塌的地窖甚至下水道里,如同幽灵般隐没在镇内。依靠携带的压缩干粮和收集的雨水,他们一动不动,只有眼睛和耳朵在紧张工作,将日军的指挥所位置、炮兵阵地、弹药库、水源点等关键信息,通过极其隐秘的方式一点点传递出去。
两天后,日军增援大队如期进入了独立团在“断魂崖”设下的伏击圈。激烈的枪炮声即便在龙口镇也清晰可闻。
镇内的日军中队长听到援军遇袭,又惊又急,指挥系统出现了一丝混乱。
就在此时——总攻的信号,三发红色信号弹,拖着耀眼的尾焰,在龙口镇上空炸响!
“同志们!总攻的时候到了!冲啊!”李云龙亲自在一线发出了怒吼。
刹那间,地动山摇!
中心开花: 潜伏的“利刃”分队如同从地底钻出的恶魔,猛然发难!他们炸毁了镇中心的弹药库,冲天的火光和接连的爆炸让半个镇子陷入混乱;袭击了日军指挥所,导致通讯彻底中断;用精准的火力狙杀街垒后的机枪手和军官。
外围总攻:与此同时,养精蓄锐已久的独立团主力,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四面八方涌向龙口镇。失去了统一指挥和部分外围工事的守军,在内外夹击下,士气瞬间崩溃。许多伪军见状,纷纷调转枪口或举手投降。日军虽然顽强,但在混乱中也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战斗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精心设计的防线在内外结合的打击下迅速土崩瓦解。仅仅四个小时,龙口镇核心阵地被全部攻克,日军中队长在指挥所废墟中切腹自尽。
当“断魂崖”的伏击战也接近尾声(日军援军丢下数百具尸体狼狈撤回)时,龙口镇上空已经飘起了独立团的旗帜。
此役,独立团以远低于预期的代价,攻克了这座号称“固若金汤”的坚固据点,全歼守敌(毙伤俘日伪军近八百人),缴获了大量武器装备和物资,其中甚至包括两门完好的九二式步兵炮。
战后总结会上,李云龙看着详细的战报,对各级指挥员说:“都看见了吧?打硬仗,不能光靠蛮力!得讲究个节奏!咱们这次,就是把‘添油’和‘开花’这两招看似矛盾的战术,完美地捏合到了一起。‘添油’是麻痹他,消耗他;‘开花’是致命一击!时机、火候,差一点都不行!”
赵刚补充道:“团长对攻击节奏的把握,对敌人心理的揣摩,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这次龙口镇攻坚战,为我们以后攻打坚固设防据点,提供了一个极其宝贵的成功范例。”
李云龙摆摆手,语气严肃起来:“也别光顾着高兴。这次能成,靠的是王根生的准确情报,靠的是王大山他们潜入敌营的胆大心细,靠的是各营连对攻击强度的精确执行,靠的是打援部队的坚决!缺了哪一环,这戏都唱不成!往后,这种精细仗,咱们还得多琢磨,多练!”
龙口镇之战,成为独立团乃至整个军区的一次经典攻坚战例。李云龙以其对战争艺术的深刻理解和精准的节奏控制,再次证明了其超越普通悍将的卓越指挥才能。独立团这把利剑,在拥有了强悍的剑锋之后,更掌握了精妙绝伦的剑招,变得愈发不可阻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