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羽卫,暂定三万人。”
“兵员招募、军籍后勤,由兵部协同办理。”
“其训练章程、军规军纪,由你全权拟定。”
“朕只有一个要求。”
宁桓的目光扫过殿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翎羽卫中,自教书先生至火头军,凡文职人员,一律聘用女子。”
他的视线精准地钉在兵部尚书身上。
“听清了吗?”
兵部尚书浑身一个激灵,魂魄归位,连忙出列:“臣,遵旨。”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全用女先生?全用女夫子?这……史书上哪有这样的先例!
“翎羽卫驻地,设在城西‘夜未央’。”
“平日负责京畿协防,战时为预备总兵。”
“不归兵部节制,不属五军都督府,直接对朕负责。”
此言一出,大殿角落里那三位自始至终不动如山的异姓王,其中一人捻动扳指的动作,出现了一刹那的停滞。
一支只听命于皇帝的军队!
一支天子亲军!
“擢江临曦为正三品翎卫大将军,赐紫金鱼袋,开府建衙!”
“吏部、兵部,即刻拟本备案,不得有误!”
正三品!
从一个戴着镣铐,随时可能被斩于午门的欺君死囚,到裂土封疆之外、手握重兵的开府大将军。
这中间,只隔了不到一个时辰。
江临曦觉得自己的声带像是被烈火灼烧过,干涩刺痛,她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声音,重重叩首。
“臣……领旨谢恩!”
宁桓的目光终于从她身上移开,越过她,越过满朝文官武将,投向了殿外那片更广阔的疆域。
“金帐王庭既灭,其故地,便不再是蛮荒。”
“传朕旨意,自即日起,设‘西庭都护府’,纳入我大炎版图。”
“凡我大炎子民,愿往西庭开垦定居者,官府予以扶持。原金帐各部,凡归顺者,皆为我大炎子民,准其放牧、经商,与汉民通婚,生计自理。”
他看向工部尚书。
“西庭都护府治所,便建在金帐王庭旧址。城池、道路、驿站、屯田水利,工部即刻拿出章程来。”
工部尚书是个老实人,躬身出列,一张脸皱成了苦瓜:“陛下,此举耗费……国库的银子,怕是不够周转……”
宁桓笑了,那笑意里带着一丝冰冷的戏谑。
“钱?朕不是刚给你们拉回来一座金山吗?”
“灭金帐王庭所获牛羊、金银、皮货,悉数变卖,充作建城之资。”
“另,划出西庭都护府三成草场良田,犒赏此番出征的有功将士。”
“剩下的,户部补齐。”
户部尚书的脸瞬间失去了血色,他下意识地伸出手,仿佛想捂住自己正在淌血的心口,却又在半途无力地垂下,和工部尚书对视一眼,两人一同苦着脸领了旨。
朝堂上的气氛,已经从最初的惊骇,转为一种近乎麻木的敬畏。
所有人都清楚地意识到,这位年轻的天子,不是在商议,不是在试探。
他是在用一道道旨意,为这个庞大的帝国,更换筋骨,重塑血肉。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宁桓的目光,落在了御医院最高长官,院判的身上。
院判的后心猛地一凉,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朕方才在想,女子从军,固然英武,但军中伤病,更是大事。女子身体构造与男子不同,若无女医官,多有不便。”
“推及天下,女子看病之难,更是积弊已久。”
院判的额角,已经渗出了冷汗。
“传旨,于内御医院下,增设‘朝廷女医学堂’。”
“由院内女御医、医婆为师,凡有志学医且粗通文墨的民间女子,皆可免费入学。”
“学成之后,择优录入翎羽卫,担任军医。”
“另,御医院即刻起,同步成立‘医学堂’,广招门徒,由院内御医轮班授课,同样不取分文。学子学成,全部分配至各处军中,担任军医,服役三载。期满后,可自行选择留任或回归市井。”
宁桓停顿了一下,投下了一枚足以让天下读书人都为之疯狂的诱饵。
“凡军中医官,入职即授从九品官身,食朝廷俸禄。”
“沙场救人,与阵前杀敌,功劳等同,皆可晋升!”
“凡在学堂授课的御医,每月加俸一成,其教导之功,可作吏部考评晋升之依凭。”
这一下,不只是那些对“医卜星相”不屑一顾的读书人,就连那些向来自视清高的御医们,眼神都变了。
当官!
加钱!
升职!
这不是让他们去教书,这是皇帝在给他们送功劳,送前程!
“刑部、兵部、工部、户部、吏部,还有御医院。”
宁桓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回响,威严而冷酷。
“尔等各司其职,朕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
“朕要看到所有章程,都摆在朕的案头。”
“臣等……遵旨!”
这一次的回应,再无半分迟疑,只有发自肺腑的狂热与顺从。
御史大夫杨士荣依旧跪在那里,花白的胡须不住地颤动。他穷尽一生去维护的礼法纲常,在今天,被这位天子,用最不容置喙的方式,彻底击碎。
他从未想过,一个国家,还能这样运转。
女子为将,女子为医,医者入仕……
这一切的源头,都来自于那个还跪在阶下,名叫江临曦的女子。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前所未有的复杂。
而江临曦,就在这一道道足以改天换日的旨意中,终于一点点地,消化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
她不再是那个为了家族荣光而在泥沼中挣扎求存的江临曦。
从今天起,她是大炎的,翎卫大将军。
她将要统帅的,是这个国家数百年来的第一支女兵。
她将要面对的,是天下人或期待,或质疑,或嫉恨的目光。
前路是刀山,是火海。
但她的腰杆,却在这一刻,挺得比过往任何时候,都要笔直。
大殿之内,死寂无声。
唯有数十位史官与各部主事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连绵不绝。
他们埋首案前,神情肃穆,笔下的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女子学医,利国利民。
医者入仕,功在千秋。
这些过往被视为荒诞不经的念头,此刻,正由他们亲手写就,即将成为大炎帝国不可动摇的铁律。
偶有人抬起头,视线掠过龙椅上那道年轻的身影,眼中的惊疑早已被一种深不见底的敬畏所取代。
宁桓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殿下。
他看见户部尚书正与工部尚书交头接耳,一个脸色肉痛,一个眉头紧锁,却已在商议如何从牙缝里挤出钱粮。
他看见御医院院判那张脸上,愁苦与狂喜拧成一团,显然在盘算这场变革中,自己能捞到多少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