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战的前夜，总是异常的平静。
“元宇宙”概念在市场上已经发酵了好几天，总龙头“华讯软件”顶着三个一字涨停板，宛如一尊金光闪闪的神只，接受着全市场的顶礼膜拜。
决战将在明天打响。
陈默很清楚，赵天龙的剧本里，明天就是收割的日子。
那将是一场在贪婪的最高潮，引爆所有恐惧的，华丽的艺术表演。
而他自己，则是一个已经被赵天龙从猎物名单上划掉的，无关紧要的角色。
但他同样清楚，自己的每一个动作，每一笔交易，都可能还暴露在赵天龙那无孔不入的监控之下。
想在狮子的围猎中抢走最肥美的羚羊，就必须先把自己伪装成一只人畜无害，甚至看起来有点愚蠢的土拨鼠。
江景大平层的书房里，陈默坐在四块巨大的屏幕前，脸上没有决战将至的紧张，反而是一种近乎冰冷的沉寂。
他的账户里，静静地躺着一百五十万资金。
这是一战回到解放前的所有家当，也是他刺向赵天龙的，唯一一把匕首。
要骗过一个顶级的猎手，就必须先把自己变成最完美的猎物。
陈默深吸一口气，那只曾被舵主的人打伤过的手，在键盘上敲下了一行代码。
一出好戏，该开演了。
他的手指开始在键盘上飞舞，动作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
第一笔买单，砸向了一只名叫“蓝天乳业”的股票。
这只股票因为连续两年的业绩亏损，股价已经从高点跌去了百分之九十，K线图丑得像一幅抽象派的灾难画。
陈默面无表情，直接挂单买入二十万。
成交。
账户的持仓列表里，瞬间多出了一抹刺眼的绿色。
紧接着，第二笔。
三十万，买入“红星拖拉机”。
这只股票更惨，三个月前工厂就已经停工，现在全靠着一纸还没落地的重组传闻吊着一口气，股价在两块钱附近反复横跳，成交量稀疏得像是戈壁滩上的野草。
买入！
“叮”的一声轻响，又是一大片绿色占据了屏幕。
陈默没有停手。
“金山矿泉水”，一只被爆出水源地污染丑闻的股票，买入十五万！
“国旅航空”，一只因为油价暴涨，濒临破产的股票，买入十万！
“腾飞地产”，一只在政策高压下，马上就要资金链断裂的股票，买入二十五万！
他像一个彻底失去理智的赌徒，红着眼睛，将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钱，一笔又一笔地，砸向那些市场公认的、无可救药的垃圾股。
这些操作，毫无逻辑，毫无章法。
不是在追高，就是在抄底，完全是在凭着感觉胡乱操作，完美地演绎了一个在巨亏之后心态失衡，试图靠着抓住一些垃圾股的反弹来快速回本的，可怜又可笑的韭菜形象。
短短半个小时，整整一百万的资金，被他挥霍一空。
他的账户界面，已经彻底变成了一片绿油油的草原，浮亏数字在不断跳动，短短时间里，就亏掉了近十万。
家人们，谁懂啊，这种行为艺术，简直是把“人菜瘾大”四个字刻在了脑门上。
完成这一切，陈默的脸上依旧波澜不惊。
他知道，好戏才演了一半。
另一块屏幕上，“中科光电”的分时图，如同一条平缓的小溪，静静地流淌着。
在“华讯软件”那滔天巨浪的映衬下，它的存在，几乎无人问津，偶尔跳动的成交，像是一两片落叶，激不起半点涟漪。
但陈默的目光，却变得无比专注。
他盯上的，就是这无人问津的寂静。
他的手指再次动了，但这一次，动作轻柔得如同在抚摸情人的发丝。
五十万的资金，被他用系统自带的“网格交易”功能，拆分成了整整两百份。
每一份，只有两千五百块。
少得可怜。
当盘面上出现一笔稍大的卖单，股价被砸出一个微不足道的凹陷时。
“叮。”
一笔两千五百块的买单，悄无声息地成交。
如同一粒尘埃，落入奔流的大江，瞬间无影无踪。
当几个散户因为不耐烦，卖出手中的筹码时。
“叮。”
又是一笔两千五百块的买单，在更低的位置，精准承接。
整个下午，陈默就像一个最有耐心的老农，重复着这种枯燥无比的“播种”动作。
蚂蚁搬家，润物无声。
他的买入，被彻底淹没在市场的正常交易噪音里。
没有任何一笔交易，能引起别人的警觉。
在他那个一片惨绿、亏损严重的账户掩护下，这五十万的“暗度陈仓”，进行得天衣无缝。
当收盘的钟声响起，陈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的账户里，那一百万的垃圾股，亏损已经扩大到了十二万。
而在账户的最下方，那五十万市值的“中科光电”，正像一个蛰伏的刺客，静静地等待着出鞘的时刻。
……
夜幕降临。
江海市，舵主赵天龙那间可以俯瞰全城的顶层办公室里。
雪茄的烟雾袅袅升起。
“快刀阿海”一脸谄媚地站在赵天龙面前，指着屏幕上的数据，语气里充满了不屑。
“老板，您看，陈默那小子，彻底废了。”
屏幕上，赫然是陈默今天的交易记录，那一片扎眼的绿色，和那十几万的浮亏，显得格外滑稽。
“上次被我们活埋之后，这小子估计是道心破碎，脑子都亏坏了。”
阿海指着那几只垃圾股的名字，笑得前仰后合，“今天拿一百万在这些垃圾堆里反复折腾，收盘亏了十几个点，简直是给我们送笑话来了。”
赵天龙端着红酒杯，仅仅是扫了一眼屏幕，嘴角就勾起了一抹轻蔑的弧度。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只在泥潭里垂死挣扎的蝼蚁。
“一个侥幸赢了一次的赌徒罢了，当不得真。”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意兴阑珊的厌倦，“让他自生自灭吧，别在他身上浪费任何精力了。”
阿海连忙点头哈腰：
“是！老板说的是！这种货色，确实不值得您再多看一眼！”
赵天龙的目光，重新回到了另一块屏幕上。
屏幕上，“华讯软件”那根光芒万丈的K线，如同一座为他建立的丰碑。
明天，他将亲手引爆这座丰碑，将那无数跟风者的财富和希望，炸得粉碎。
“明天的剧本，都准备好了吗？”
他轻轻晃动着酒杯，猩红的液体在杯壁上留下一道道挂痕。
“老板放心！”
阿海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而兴奋，“所有资金已经就位，只等您一声令下，就让那些追高狗，感受一下什么叫绝望！”
赵天龙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个享受的，如同神明般俯视众生的微笑。
他以为自己是掌控一切的导演。
却不知道，在他视线的死角里，那个被他当成蝼蚁的年轻人，已经悄然磨亮了匕首，正静静地等待着，从他这部年度大戏的观众，变成那个改写结局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