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片刻,书房内便清晰地传出一声瓷器重重摔碎在地的脆响,紧接着,是刘连城压抑着滔天怒火的低沉咆哮,虽听不真切具体言辞,但那勃发的怒意却穿透门墙,清晰地撞击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很快,书房门再次打开,那进去通传的侍卫统领面色发白,形容略显狼狈地退了出来,对着马湘云深深一揖,语气艰涩:
“太子妃娘娘,殿下……殿下说他眼下公务繁忙,实在抽不开身,请您……请您先回去歇息。”
这个结果,在马湘云意料之中。
她脸上没有任何被拒绝的难堪或失望,甚至连眉梢都未曾动一下,只是极为平静地点了点头,语气甚至称得上温和:
“知道了。”
说完,竟没有丝毫犹豫或纠缠,干脆利落地转身,扶着绿翘的手,便沿着来路款款离去。
将那满院的肃杀与书房内未散的怒火,轻而易举地抛在了身后。
这一连串举动,直把绿翘看得目瞪口呆,云里雾里。
她小步跟在马湘云身侧,忍了又忍,还是按捺不住满腹的疑问,小心翼翼地开口:
“太子妃……您,您怎么不像昨日那样……”
她没好意思说“硬闯”,含糊了过去,“……就这么回去了?”
马湘云闻言,侧过头,看着绿翘那满是困惑的小脸,忽然莞尔一笑。
那笑容不同于方才在侍卫面前的张扬挑衅,也不同于平日里的冷淡疏离,带着几分计谋得逞后的慵懒与狡黠,如同冰河解冻,春水微澜,竟让绿翘一时看呆了。
“谁告诉你,我过来是真的想要见他了?”
马湘云语气轻快,带着一丝戏谑,“他那书房,如今便是用八抬大轿来请我,我也未必乐意进去。”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温热的气息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一团白色的雾,氤氲了她瞬间变得格外幽深的眼眸,随即那雾气又迅速消散,了无痕迹。
“我去找他,只是为了告诉他,也是告诉这宫里所有看着的人,”
她的声音沉静下来,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度,
“他刘连城的禁足,于我马湘云而言,形同虚设。
我想出来,便能出来。
我想去哪里,便能去哪里。
这,才是今日最重要的目的。”
她抬眼,望向前方宫道尽头那象征着汉宫最高权柄之一的殿宇轮廓,永寿宫已然在望。
“好了,”马湘云轻轻整理了一下被风吹得微乱的鬓发和衣领,脸上的所有情绪在瞬间收敛得干干净净,恢复成那种符合规范的、端庄持重的太子妃神态,
“戏已做足,现在,该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了。”
她刻意放缓了脚步,每一步都迈得极为标准,贤淑雅致,裙裾微动间,不露丝毫方才的锋芒。
她心中雪亮,在这北汉深宫,真正能倚仗的,从来不是那个对原主满怀猜忌与怨怼的丈夫。
如今朝政大事,多由太后暗中把持,自己方才虽小小地忤逆了刘连城,却绝不能将局面彻底弄僵,更不能让太后觉得自己是个不识大体的蠢人。
相反,她要借着每日请安的机会,好好维系住太后这棵大树。
有这位心偏向原主(或许更偏向的是能制衡太子、稳固她自身权位的“太子妃”这个身份)的母后在,许多事情操作起来,便能事半功倍,游刃有余。
比如,解除这无聊的禁足,比如,迫使刘连城在某些事情上不得不做出妥协,再比如……关乎北汉皇室国本,后继有人的“大事”……
思绪及此,她唇边噙着一抹极淡、却意味深长的笑意,迎着永寿宫方向吹来的、似乎也带上了一丝暖意的风,步履从容,仪态万方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