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虎带着那套五行矿石离去时，脚步是飘的，眼神是烫的，仿佛捧着的不是石头，而是他通往筑基大道的通天阶梯。他甚至没再多看林渊一眼，全部的贪婪与炽热，都倾注在了那自行流转的五行循环之上。
岩窟内，再次只剩下林渊与那两名心思各异的监工。
高瘦弟子和王五凑上前，脸上堆着比哭还难看的谄笑，想说些什么恭维的话，却在林渊那平静无波的目光扫过来时，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那眼神，不再有之前的虚弱与麻木，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沉静，仿佛能看穿他们心底最龌龊的念头。
两人噤若寒蝉，默默地退到远处，不敢再打扰。
林渊没有理会他们。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那块孤零零放在角落的黑色矿石吸引。
五行循环的成功，验证了他对“结构场”干涉与引导的可行性。但五行相生，代表的是“创造”、“生长”、“秩序”的一面。而这块黑色矿石，其内部那趋向绝对死寂的“有序”结构，代表的则是与之截然相反的“湮灭”、“归零”、“终结”。
生与灭，如同光与影，是构成世界不可或缺的两极。
想要真正无惧，仅仅掌握“生”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他必须理解，甚至……掌控“灭”的法则。
他走到黑色矿石前，再次将其拿起。那股冰寒死寂的气息，依旧让“秩序节点”表面的五行道纹微微震颤，流露出排斥。紫芒能量的流转也略显滞涩。
这一次，林渊没有强行去“安抚”或“分析”它。
他闭上了眼睛。
意念不再聚焦于矿石本身那令人不适的“寂灭结构”，而是向上拔升，尝试去“俯瞰”这片岩窟，这个天然形成的晶簇谐振腔，乃至更宏观的……黑风崖废矿脉。
在他的“结构视角”下，这片区域的“能量-信息场”呈现出一种极其复杂而矛盾的状态。
核心区域的晶簇，尤其是那“结构打印机”，在不断输出高度有序的“结构信息”，散发着“生”的辉光。
地底深处，以及那些被排斥出来的杂质区域，则淤积着混乱的煞气，以及这块黑色矿石所代表的、极致的“寂灭”之力，如同挥之不去的“死”的阴影。
而那无处不在的蚀灵瘴气，则像是介于两者之间的、不断将“生”拉向“死”的催化剂。
这里，本身就是一个微缩的 “生灭轮回场” ！
那湮灭的文明，是否就是在这里，进行着关于“创造”与“终结”的终极实验？他们的失败，是否就因为无法平衡这两股力量，最终导致了“灭”的力量失控，引来了“祂们”的清理？
林渊心中豁然开朗。
他不再将黑色矿石视为需要克服的“障碍”，而是将其看作这个“生灭轮回场”中，“灭”之法则的具现化载体。
他要做的，不是对抗它，而是……理解它，融入它，甚至……引导它。
他深吸一口气，识海中“秩序节点”的旋转缓缓停止，表面的五行道纹光芒内敛。他不再散发出任何属于“生”的秩序波动，反而开始极力收敛自身所有气息，包括法力、神识，乃至生命活力。
他将自身，模拟成一块顽石，一片虚无。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一丝不含任何属性、不带任何意志的、最纯粹的“感知意念”，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轻轻送入黑色矿石内部那片绝对的“死寂”之中。
没有抗拒。
因为他的意念，此刻与这“死寂”的本质，并无不同。
他“沉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永恒的黑暗与冰冷之中。这里没有声音，没有光线，没有运动，没有时间。一切的概念，似乎都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这就是“灭”的领域？
不。
林渊敏锐地感知到，在这极致的死寂深处，并非绝对的虚无。那里存在着一种更加底层、更加基础的“存在”状态——一种剥离了所有属性、所有活力、所有“结构信息”的、最本源的混沌背景。
如同宇宙大爆炸之前的“奇点”，蕴含着无限可能，却也代表着一切的终结。
这块黑色矿石，就像是通往这片“混沌背景”的一个微小孔洞。它不断地吞噬、消解着周围的一切“有序”与“活力”，将其“还原”为最本源的混沌。
而蚀灵瘴气，或许就是这种“吞噬”过程逸散出来的、较低层级的副产品。
那么，五行之力呢？
林渊心念微动。
他维持着与黑色矿石的“死寂”连接，同时，另一部分意念，悄然引动了身旁一块之前“优化”过的、蕴含着精纯木系灵气的矿石。
盎然的生机，活泼的木元结构场，骤然出现在这片死寂的感知边缘。
如同水滴落入滚烫的油锅！
黑色矿石内部的“死寂”之力，瞬间被“激活”了！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吞噬之力，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猛地扑向那块木系矿石！
在林渊的感知中，木系矿石内部那生机勃勃的“结构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枯萎！其蕴含的精纯木系灵气，被强行抽取、拉拽，汇入黑色矿石，然后在那片“混沌背景”中被迅速分解、同化，消失无踪！
整个过程，快得惊人！
几个呼吸之间，那块品质极佳的木系矿石，就变得如同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的枯木，灵气尽失，结构崩坏，化作一撮毫无价值的粉末！
而黑色矿石本身，似乎……凝实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林渊心中震撼。
这就是“灭”的力量！吞噬生机，归化混沌！
他立刻又尝试了其他属性的矿石。
火系矿石的狂暴被无声熄灭。
水系矿石的柔韧被彻底冻结然后粉碎。
金系矿石的锋锐被消磨殆尽。
土系矿石的厚重被瓦解成尘埃。
五行之力，在这“寂灭”面前，竟都显得如此脆弱，如同冰雪遇上骄阳！
但林渊也发现，不同属性的矿石，被“吞噬”的速度和难易程度，略有不同。木系生机最盛，似乎也最容易被“灭”之力盯上吞噬；土系厚重承载，抵抗时间稍长；金系锋锐，在被吞噬前似乎能对那“寂灭”之力造成极其微弱的“刺击”；水系至柔，消散得无声无息；火系狂暴，湮灭时竟有一丝极其短暂而激烈的“反抗”……
五行生克，在“灭”的层面上，似乎也有着对应的表现？
一个更大胆的念头，在他脑中滋生。
如果……他同时引动完整的五行循环，去面对这“寂灭”之力呢？
五行循环，自成一体，相生不息，代表着一种动态的、稳固的“生”之秩序。它能否……抵抗住这“灭”的吞噬？
说干就干。
他立刻取出五块品质最好的五行矿石，再次引导其形成那个微型的五行循环。
当浑然一体、流转不息的五行道韵再次出现时，黑色矿石的“吞噬”之力，果然再次被引动！
但这一次，情况截然不同！
那冰冷的吞噬之力，撞上五行循环形成的能量场，并未像之前吞噬单属性矿石那样势如破竹。
五行循环，如同一个坚固的、不断自我修复的能量护盾！
金之锐气，试图斩断吞噬的触角；
水之柔韧，不断化解吞噬的力道；
木之生机，顽强地修复着被侵蚀的部分；
火之狂暴，反击着入侵的死寂；
土之厚重，牢牢稳固着循环的根基！
相生流转，生生不息！
那“寂灭”之力，竟一时之间，无法立刻将这五行循环彻底吞噬！两者陷入了一种短暂的僵持！
吞噬与反吞噬，湮灭与新生，在这方寸之间，上演着最本质的法则碰撞！
林渊全神贯注地感知着这一切。
他“看”到，在僵持的边界，能量与结构在不断地生灭、转化。五行循环在被动地消耗，但那“寂灭”之力，似乎也同样在消耗！
而且，在这种极致的对抗中，那黑色矿石内部代表的“混沌背景”，似乎……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
仿佛这完整的“生”之秩序，触及到了“灭”之根源的某种……反应机制？
就在林渊试图更深入感知这丝涟漪的奥秘时——
“噗！”
一声轻微的、仿佛气泡破裂的声响。
他用来布阵的那五块高品质五行矿石，终究因为品质不够，无法长时间承受这种级别的法则对抗，能量耗尽，结构崩散，化为了五堆颜色黯淡的碎屑。
五行循环，告破。
那“寂灭”之力失去了目标，缓缓缩回了黑色矿石内部，恢复了死寂。
林渊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额角已布满细密的汗珠。刚才的对抗，虽然短暂，但对心神的消耗极其巨大。
但他眼中，却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兴奋光芒！
他验证了！
“生”与“灭”，并非绝对的对立！完整的、动态的“生之秩序”，可以抵抗甚至触动“灭之根源”！
虽然他现在能调动的五行之力还太弱，无法真正与这黑色矿石蕴含的“寂灭”之力长时间抗衡。
但这无疑指明了一条道路！
一条掌控“生灭”，乃至……利用这“寂灭”之力的道路！
若是他能凝聚出足够强大的“生之秩序”（比如更高级的五行循环，甚至更深奥的结构模型），是否就能真正意义上“驾驭”这块黑色矿石？甚至……以其为媒介，去触碰那神秘的“混沌背景”，从中汲取力量，或者……进行某种“归零”与“再造”？
这个念头，让他心跳加速。
他低头，看着手中这块恢复平静的黑色矿石，目光灼热。
这不再是危险的障碍，而是……一座等待挖掘的、关于“终结”与“起源”的宝藏！
他小心翼翼地将矿石收起。
他知道，想要真正探索这“生灭”之秘，他需要更强大的修为，更精深的知识，以及……更多、更高品质的资源。
赵虎那边，需要继续“喂饱”。
而他自己，则需要更快地……成长。
他看了一眼那堆被吸干灵气的矿石碎屑，眼神冰冷。
这些消耗，是值得的。
他盘膝坐下，开始恢复心神，同时消化着刚才那场短暂却至关重要的“生灭”体验。
识海中，“秩序节点”表面的五行道纹，似乎因为经历了与“灭”之力的对抗，变得更加凝实，隐隐多了一丝历经磨砺的坚韧。
生灭之间，有大恐怖，亦有大机缘。
而他，已然踏入了这片无人涉足的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