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金色的星体残骸内部,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只有古龙鳞片那微不可查的暖流,如同最坚韧的丝线,维系着林枫那缕将熄的生命之火。
识海中的低语断断续续,如同坏掉的留声机,重复着那些晦涩难明的碎片。林枫残存的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与痛苦中浮沉,如同溺水者,本能地想要抓住些什么。
“……平衡……非阻……乃引……”
引?引导什么?引导那毁灭一切的“源初洪流”吗?如何引导?以何为引?
“……汝即钥……亦为门……”
我是钥匙,也是门?这是什么意思?是指钥匙执掌者本身,就是连接“源初”与现实的某种媒介或通道?
“……归墟深处……源初之影……”
归墟的深处,隐藏着源初的影子?难道“归墟”与“源初”,并非绝对的对立,而是如同阴阳,互为表里,相互依存转化?
这些念头如同黑暗中零星的火花,一闪即逝,难以串联。林枫的思维如同生锈的齿轮,每转动一下都带来剧烈的痛苦与损耗。
但或许是求生意志的极致催发,或许是钥匙本源与古龙意志在绝境中的共鸣,又或许是那来自门扉本身的奇异低语刺激,林枫那濒临溃散的神魂深处,一点微弱的、属于他自身“道”的灵光,开始挣扎着苏醒。
他的“道”,源于《星源衍道经》,却早已超越了经文的范畴,融合了钥匙的“稳定”、“平衡”、“开启”,融入了古龙的“守护”,经历了战火与牺牲的淬炼,最终在“星龙逆命”的十息中,触摸到了“定义”的边缘。
此刻,在绝对的寂静与濒死中,这点灵光开始缓慢地、自发地梳理、推演那些破碎的低语信息,试图与自身的道相互印证。
没有完整的功法指引,没有清晰的路径图。这更像是一种本能的、在绝境中寻求一线生机的“顿悟”或者说“重构”。
他不再试图强行理解低语的全部含义,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与自身道最契合的几个关键词上——“平衡”、“引导”、“钥与门”。
“我的‘钥域’,追求的便是动态的平衡……在十息中,我以牺牲为代价,强行‘定义’了一片区域的平衡,短暂引导分流了洪流……那并非长久之计,消耗巨大,不可复制……”
“但低语说‘非阻乃引’……或许,对抗‘门扉’污染与星黯侵蚀的真正方法,不是强行阻挡或净化,而是……建立一种更宏大、更稳固、能覆盖更广范围的‘平衡场’或‘引导网络’?以钥匙为核心,以某种方式,将‘门扉’涌出的混沌能量,持续不断地进行‘平衡转化’,使之归于无害,甚至……化为己用?”
“我是钥匙,也是门……难道是说,钥匙执掌者可以自身为‘中转站’或‘过滤器’,主动连接‘门扉’的法则,对其进行‘再定义’和‘再输出’?这……太疯狂了,对施术者的要求高到无法想象,几乎等同于以凡人之躯,承载宇宙本源之力……”
思路在这里卡住。即便这个方向是对的,以他现在的状态,连动一动手指都难,遑论进行如此匪夷所思的尝试。
就在此时,心口的古龙鳞片,传来一阵比之前稍强一些的温热。紧接着,一段更加清晰的、却充满了悲伤与决绝的画面,直接印入了林枫的识海——
那是星穹古龙文明最后的片段:并非战斗,而是一场规模宏大的、以整个文明为基的仪式!无数星穹古龙的族裔,环绕着他们的圣山(那圣山的形态,与林枫在星陨归墟看到的巨兽遗骸极其相似),将自身的力量、意志、乃至生命本源,注入圣山核心的一枚巨大的“钥匙”虚影之中。那钥匙虚影的光芒,连接天穹,似乎在与某个不可见的“门扉”进行沟通、平衡、乃至……封印!
画面最后,圣山崩塌,古龙族裔凋零,但那枚巨大的钥匙虚影并未消失,而是化作了无数碎片,散落星海,其中最大的一块,似乎就承载着那“平衡引导”仪式的核心烙印与最后意志,也就是林枫融合的“遗骸”!
“原来……星穹古龙文明,早已尝试过‘引导’而非‘阻绝’!”林枫残存的意识剧烈震动,“他们失败了,文明倾覆,但留下了传承与希望……我得到的,正是那枚承载着‘平衡引导’理念的核心‘钥匙印记’!”
“那么,我现在的处境,与当初的星穹古龙何其相似!同样面对门扉的威胁,同样近乎山穷水尽……但不同的是,我并非孤身一人,我身后还有星盟,还有使团,还有无数不愿屈服的生灵!星穹古龙需要举族之力才能尝试的仪式,或许……可以借助更多人的力量,以另一种形式实现?”
一个更加具体、却也依旧模糊的构想,开始在林枫心中成型——构建一个以钥匙执掌者为核心,以“守门使团”研究成果为辅助,以星盟修士的信念与力量为源泉的、覆盖“门扉”污染区域的“星钥平衡大阵”!
此阵并非为了彻底关闭门扉(那可能已不可能),而是为了持续不断地“消化”、“转化”门扉缝隙涌出的混沌能量,将其“平衡”为相对温和、甚至可利用的法则之力,如同为狂暴的洪流修建一条永久性的“导流渠”和“净化池”,从根本上遏制污染的扩散,甚至可能反哺星盟,为长期对抗提供能量支持!
这无疑是一个更加宏大、更加艰难、需要漫长时间与海量资源才能实现的终极方案。但至少,它提供了一条理论上可行的道路,一条比单纯消耗战和绝望防守更有希望的道路!
这个构想,如同黑暗中的第一缕曙光,点燃了林枫几乎熄灭的求生意志。
他需要活下去!他必须将这个构想带回去!他必须重新执掌钥匙,带领星盟,走上这条或许能真正“守”住星海未来的道路!
求生欲与使命感,化作了最强大的动力。林枫开始不顾一切地、以残存的神魂之力,小心翼翼地沟通识海中那黯淡的钥匙虚影,试图从中汲取一丝丝力量,修复肉身,激活生机。
过程痛苦而缓慢,如同用钝刀刮骨。但钥匙虚影核心那混沌光点的每一次微弱搏动,都回应着他,释放出一点点精纯到极致、却也温和无比的本源之力,顺着守魂咒印的脉络,缓缓流淌向他千疮百孔的身体与神魂。
同时,古龙鳞片也似乎感知到了他意志的复苏,散发的暖流更加明显,鳞片上那些暗淡的纹路,开始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自我修复,并隐隐与林枫的钥匙之力产生共鸣,加速着疗伤过程。
这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奇迹,正在这片被遗忘的法则坟场深处,悄然发生。
林枫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许几天,也许几个月。他的意识时昏时醒,大部分时间依旧沉沦在黑暗与低语中,但每次清醒的时间在缓慢增加,对身体的感知与控制力,也在一点点恢复。
他能感觉到,自己破碎的骨骼开始以奇异的方式重新对接、生长;干涸的经脉中,重新有了一丝微弱的能量流转;心脏的跳动,虽然依旧微弱,却逐渐变得有力而规律。
更重要的是,识海中的钥匙虚影,虽然依旧黯淡,却不再死寂。那些代表着不同权柄的纹路,在混沌光点的滋养下,开始缓慢地自我修复与重组,隐约间,似乎变得更加复杂、更加玄奥,尤其是关于“平衡”与“引导”的部分,竟自行衍生出了一些全新的、细微的纹路!
他甚至在一次深度入定中,“看”到钥匙虚影之上,隐约浮现出一幅微缩的、立体的“星图”,星图的核心,正是那混沌光点,而光点周围,有七个相对明亮的光斑,以一种玄妙的轨迹环绕运转……这景象一闪而逝,却深深烙印在他心中。
当林枫终于能够勉强坐起身,依靠残骸内壁,睁开沉重的眼皮时,映入眼帘的,依旧是残骸内部昏暗的光线与嶙峋的岩石。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还活着!钥匙还在!希望,也还在!
他艰难地抬起手,看着掌心那枚布满裂痕、却依旧散发着不屈意志的古龙鳞片,嘴角扯动,露出一丝极其微弱的、却无比坚定的笑意。
“还没完……这场战争,还没完。”
他需要恢复更多的力量,需要找到离开这片“法则坟场”的方法,需要回到星盟,回到归源殿。
薪火未灭,终将燎原。
(第一百七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