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神丹的药力如同温润的溪流,缓缓浸润着林枫近乎干涸的识海。那强行逆转阵法、凝聚“云雾之刃”所带来的针扎般刺痛与沉重疲惫,在这股精纯药力的滋养下,如冰雪消融般迅速退去。
不仅仅是恢复,林枫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神识似乎变得更加凝练、敏锐了几分。原本只能模糊感应周身数丈的气机变化,如今竟能隐约捕捉到十丈外一片竹叶飘落的轨迹,以及地底深处灵脉传来的、极其微弱的脉动。
“不愧是滋养神魂的灵丹……”林枫心中暗赞。这一瓶蕴神丹,价值恐怕远超他此次黑风涧任务的全部收获。云芷长老这份“见面礼”,不可谓不重。
他收敛心神,将注意力转向那枚记载着召见信息的玉简。神识探入,一行行清秀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字迹浮现:
“林枫小友:
闻小友以凡躯掌阵道,于黑风涧展露锋芒,力斩蛇王,心甚慰之。阵道艰深,尤重心神,小友能臻此境,天赋机缘缺一不可。
丹霞峰虽以丹道立脉,然万物皆通。小友之阵道,于蕴灵育药、控火守炉,或有所助益。
三日后巳时,可持此简,过‘百草径’,登‘听松台’。若有机缘,或可一晤。
云芷字。”
玉简中的信息言简意赅,却透露出不少信息。这位云芷长老,并非直接命令,而是用了“或可一晤”这样留有余地的说法,姿态放得颇低,显得颇为客气。但其目的也很明确——看中了林枫的阵道能力,可能想用于丹霞峰的药田培育或炼丹控火。
是福是祸,尚难预料。但一位实权长老的邀请,尤其是一位炼丹大师,其中蕴含的机遇,同样巨大。至少,若能得其青睐,获取滋养神魂的丹药,会容易许多。
“丹霞峰……百草径……听松台……”林枫默默记下这些地名。他对外门还算熟悉,但对内门各峰,所知甚少。需得提前打探一番。
接下来的三日,林枫深居简出。一面借助蕴神丹彻底恢复心神,并尝试以更精微的控制力,去观想、推演脑海中那些高阶阵图,验证神识增强后的效果;一面通过石大力和几位相熟的外门弟子,了解丹霞峰的基本情况。
丹霞峰,玄元宗内门五峰之一,以丹道着称。峰主云芷真人,是宗门仅有的三位四品炼丹大师之一,地位尊崇,性情据说颇为清冷,等闲弟子难得一见。峰内弟子主修丹道,兼修木、火系功法,对于阵法,涉猎者寥寥。
“百草径”是通往丹霞峰主殿的一条考验路径,据说沿途种植了无数珍稀灵植,布有迷幻、困敌等阵法,寻常弟子难以通过。“听松台”则是位于丹霞峰后山的一处清幽平台,是云芷长老平日静思之地。
了解到这些,林枫心中更加确定,此次召见,绝非简单的见面,更像是一场……考核。
三日时间,转瞬即逝。
这一日,天朗气清。林枫换上一身干净的青色道袍,将那枚玉简小心收好,离开甲柒号院,向着内门方向走去。
穿过划分内外门区域的巨大牌楼,周围的灵气浓度陡然提升了一个层次。亭台楼阁掩映在灵雾之中,仙鹤翔集,瑞兽隐现,与外门的朴实喧嚣截然不同。
按照打听来的路线,他来到丹霞峰山脚。一条蜿蜒的青石小径通向云雾深处,小径两旁,奇花异草争妍斗艳,浓郁的草木清香与灵气混合,吸入一口都让人神清气爽。这便是“百草径”。
林枫没有犹豫,一步踏了上去。
就在他脚步落下的瞬间,周遭景象微微一晃。原本清晰的小径似乎变得模糊起来,两侧的花草位置也仿佛在不断变幻,空气中弥漫起淡淡的、令人昏昏欲睡的异香。
“幻阵?结合了迷香?”林枫心神一凛,立刻屏住呼吸,同时运转那增强后的神识,仔细感应四周。
在他敏锐的感知中,这条小径的灵力流转轨迹清晰可见。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花草分布,实则暗合某种迷踪阵理,散发出的异香更是与阵法结合,干扰闯入者的感官与判断。
“雕虫小技。”林枫心中淡然。这阵法虽然精妙,但比起他脑海中那些上古残阵,以及黑风涧自行推演的“小云雾困阵”,显得过于匠气,缺乏变化。
他甚至没有停下脚步,只是依循着对阵法气机的感应,脚下步伐自然而然地踏在几个关键的“生门”节点上。身形如同游鱼,在看似密不透风的幻象与异香中穿梭,那些惑人的光影与气息,每每在他靠近时便自行滑开,无法沾染其身。
不过百丈距离,几个呼吸之间,林枫便已安然穿过“百草径”。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巨大的、被苍劲古松环绕的青石平台出现在眼前。平台边缘云海翻腾,远处山峦叠嶂,景色壮丽。
平台中央,一座小巧的八角石亭内,一位身着素雅白袍,云鬓轻挽,气质清冷如雪中寒梅的女子,正背对着他,眺望着云海。她周身并无强大的灵力波动散发,却仿佛与周围的天地、与脚下的山峰融为一体,给人一种深不可测之感。
正是云芷长老。
石亭外,还侍立着两名身着丹霞峰弟子服饰的少女,容貌俏丽,气息不俗,皆有炼气五六层的修为。她们看到林枫如此轻易、快速地穿过百草径,眼中都闪过一丝惊讶。
林枫整理了一下衣袍,上前数步,在石亭外站定,躬身行礼:“外门弟子林枫,奉长老之命前来拜见。”
亭中的女子缓缓转过身。
那是一张看不出具体年纪的脸庞,五官精致如画,肌肤胜雪,眼神清澈却深邃,仿佛能洞彻人心。她目光落在林枫身上,带着一丝审视,一丝好奇,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
“你便是林枫?”云芷长老的声音清冷悦耳,如同玉磬轻鸣,“能以如此速度,毫发无伤地走过百草径,你在阵道上的造诣,果然非凡。”
“长老谬赞,弟子侥幸。”林枫态度恭敬,却不卑不亢。
云芷长老微微颔首,纤手轻抬,指向石亭中的一个蒲团:“坐。”
林枫依言走入石亭,在蒲团上盘膝坐下。两名侍立的女弟子悄然退远了些,但仍保持着警惕。
“黑风涧之事,周清已向我禀报。”云芷长老开门见山,目光如秋水,落在林枫脸上,“以凡人之魂,强行逆转基础困阵,凝聚近乎‘云杀’之变的能量刃……此法,凶险异常,近乎魔道。你可知,若非你心神异于常人,又恰逢黑风涧特殊环境,此刻早已魂飞魄散?”
她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林枫心中一凛,知道真正的考较开始了。他坦然迎上云芷长老的目光:“弟子知晓其中凶险。然当时情势危急,别无他法。阵道之用,存乎一心,正邪之分,在于施为者,而非阵法本身。”
“哦?”云芷长老眉梢微挑,似乎对林枫的回答有些意外,“存乎一心?你倒是看得透彻。那你可知,我为何唤你前来?”
“弟子愚钝,请长老明示。”
云芷长老站起身,走到亭边,望着翻涌的云海,缓声道:“我丹霞峰以丹道立脉,炼丹之术,首重控火、蕴灵、守神。高阶灵丹炼制,动辄数月乃至数年,期间火候稍有差池,灵韵稍有不继,便前功尽弃。峰内虽有控火阵、聚灵阵辅助,但终究是死物,难以及时应变。”
她转过身,目光再次锁定林枫:“而你,能以心神微调已成之阵,甚至临阵变阵,这份对阵法的‘活性’掌控,正是我丹霞峰所需。”
林枫心中明了,果然是为了他的阵道能力。
“长老是想让弟子,为丹霞峰优化炼丹所用的辅助阵法?”他问道。
“不止如此。”云芷长老摇了摇头,“我更想知道,你这身阵道修为,从何而来?你脑海中的阵图,源自何处?”
她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一股若有若无的神识威压笼罩而下,并非恶意,却带着一种不容隐瞒的探究。
林枫心神一紧,知道最关键的问题来了。他脑海中那些来历不明的阵图,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最大的依仗。
他沉默片刻,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坚定:“回长老,弟子脑海中的阵图,与生俱来,如同本能。如何而来,弟子亦不知晓。至于阵道修为,全凭自行摸索、推演。”
这个回答,与之前应对赵长老时如出一辙。
云芷长老凝视着他,那双仿佛能看透虚妄的眸子,似乎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洞穿。
亭中的气氛,瞬间变得凝滞。
(第十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