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铁砧旅馆”那间逼仄的房间，沈小芸立刻将那枚用油布包裹的芯片拿了出来。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小小的物件上，它仿佛带着地下诊所的阴冷和“医生”最后的警告，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需要读取设备。”沈小芸蹙眉，他们携带的简易装备里并没有这个。
单鹏沉吟片刻：“城里肯定有黑市能弄到，但我们现在去弄，目标太大。”他想起之前收集情报时，似乎听到过关于某些废弃前哨站或旧时代废墟里可能找到还能运作的终端机的零星信息，但远水解不了近渴。
“妈的，揣着宝贝没法用，真憋屈！”雷猛烦躁地低吼一声。
“芯片先收好，这是关键证据，也是未来的线索。”单鹏将芯片交给沈小芸妥善保管，他的目光却投向了窗外，望向城市中心那片被更高围墙圈起来的区域。“‘医生’的话，证实了我们的猜测。龙战的状态……比我们想象的更糟糕，也更危险。”
他想起了之前在靠近统领府时感受到的那股庞大、扭曲的精神威压。仅仅是无意识的散发，就让他几乎无法直视。现在，结合“医生”所说的“意识融合”、“自称‘我们’”、“非人气息”，那模糊的感知似乎有了更具体、更惊悚的指向。
“我必须再去一次，靠近那里。”单鹏的声音低沉而坚定，“芯片里的信息是死的，我们需要更直观的了解。龙战的精神状态，他散发出的‘场’，或许本身就能告诉我们很多东西。” 这很冒险，但知己知彼，他们不能只依靠二手信息。
“太危险了！”沈小芸立刻反对，“白枭已经有所察觉，统领府附近的守卫肯定更加森严！”
“我会更小心，只在最外围，利用人流做掩护，绝不靠近警戒线。”单鹏解释道，“我的‘本能之眼’对那种层面的精神污染比较敏感，或许能发现一些机器检测不到的东西。这是我们目前唯一能主动获取核心情报的方式。”
雷猛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到单鹏眼中不容置疑的决意，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重重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操！那你千万小心！感觉不对立刻撤！”
第二次靠近统领府区域，单鹏比之前更加谨慎。他换了一条路线，混在前往中心区某些指定工厂上工的人流中，如同水滴汇入河流。他不再寻找制高点，那样目标太明显，而是选择在统领府外围那些允许通行的街道上，借助建筑物的遮挡，缓慢移动，如同一个漫无目的的闲逛者。
越是靠近，那种无形的压力就越发清晰。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呼吸不由自主地变得轻浅，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沉睡的巨物。路上的行人在这里脚步更快，头垂得更低，连窃窃私语都几乎消失，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匆忙。
统领府并非单一的建筑，而是一片被独立高墙围起来的建筑群，风格与外城的方正冰冷一致，但规模更加宏大，细节处透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高墙上密布着能量探测器、自动炮台和来回巡逻的重装士兵。唯一的入口是一座看起来就坚不可摧的合金堡垒，两侧站着如同雕像般的影卫，眼神扫过每一个试图靠近的生命体，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杀意。
单鹏不敢在任何一个地方停留过久，他混在人群中，看似随意地走着，精神却高度集中，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明显是暗桩的监视者，同时将“本能之眼”的感知力，如同触角般，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探向那片被高墙围起来的区域。
刚开始，是一片混沌的、如同深海般的沉重压力，混杂着无数被压抑、被扭曲的个体本能（守卫、工作人员等），以及庞大机器运转带来的冰冷秩序感。
但当他尝试着，将感知的焦点凝聚，试图穿透那物理和精神的双重壁垒，去触碰那片区域最核心的存在时——
“嗡！！”
仿佛有一口巨大的铜钟在他脑海深处被狠狠撞响！
单鹏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幸好他及时扶住了旁边一根冰冷的金属灯柱，才没有摔倒。周围有行人投来漠然的一瞥，随即又快速移开目光，生怕惹上麻烦。
他强忍着大脑如同被撕裂般的剧痛和强烈的眩晕感，死死咬住牙关，没有让自己失去意识。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看”到了！
在那片建筑群的最深处，他“看”到了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庞大到令人绝望的……混沌聚合体！
那不再是任何已知的生物本能形态，不是狐狸，不是饿狼，不是龟壳，也不是触手。那是一个不断蠕动、变化、扭曲的庞大虚影，由无数破碎、尖叫、哀嚎的本能碎片强行糅合在一起，如同一个疯狂艺术家用最黑暗的颜料泼洒出的噩梦图景。猩红的暴虐、幽紫的支配、铁灰的恐惧、暗金的秩序……所有色彩都在那里沸腾、冲突、相互吞噬，却又被一股更庞大、更冰冷、更非人的意志强行束缚、压缩在一起。
那意志本身，也并非单一。它像是由无数个细微的、充满怨恨和绝望的“声音”汇聚成的洪流，却又诡异地统合在一个绝对主导的、冰冷如同恒星核心的“核心意识”之下。那就是龙战？还是他正在融合的“源初意识”？或者……是两者结合产生的不可名状之物？
单鹏的“本能之眼”根本无法长时间“直视”这个聚合体。仅仅是惊鸿一瞥，那其中蕴含的疯狂、混乱、以及纯粹的冰冷恶意，就几乎要将他的精神撕碎、污染。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扔进了绞肉机，各种负面情绪和扭曲的感知碎片如同潮水般涌来。
更让他心悸的是，就在他被迫收回感知的那一刻，他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庞大的、混沌的意志似乎……动了一下。
并非明确的发现和锁定，更像是一个沉睡的巨人，因为一只蚊蚋在耳边飞过而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一股更加冰冷、更加宏大的精神扫掠，如同无形的潮汐，以统领府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
单鹏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强烈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
被注意到了！虽然可能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丝涟漪，但他肯定，自己已经被那恐怖存在的感知边缘擦到了！
他毫不犹豫，立刻切断了所有精神感知，将自身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如同路边的一颗石子。他低着头，用手捂住嘴，假装咳嗽，混入另一股正在拐向不同方向的人流，用尽全身的意志力控制着不发抖的双腿，尽可能快、却又不敢显得太突兀地远离那片区域。
他甚至不敢回头。
直到拐过好几个街角，确认已经远离了统领府的核心辐射范围，那股如同实质般压在心头的精神威压才稍微减弱了一些。单鹏靠在一条肮脏小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全是冷汗，心脏狂跳不止，过了好一会儿，那脑海中的嗡鸣和撕裂感才缓缓平息。
太可怕了……
龙战，或者说占据着龙战躯壳的那个东西，其存在的本质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那不仅仅是力量的强大，更是一种本质上的“污染”和“扭曲”。与那样的存在为敌，真的有可能吗？
他缓过劲来，不敢再多做停留，立刻沿着复杂的路线返回旅馆。
推开房门时，他的脸色依旧带着一丝未能完全褪去的苍白。
“怎么样？”雷猛和沈小芸立刻围了上来。
单鹏深吸一口气，看着两位同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沉重：
“龙战……他已经不是‘人类’的范畴了。我们面对的，可能是一个……正在成形的怪物。”
他将自己感知到的那恐怖景象和最后被察觉的感觉说了出来，房间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原本以为只是强大的敌人和危险的科技，但现在，他们似乎要直面某种……无法理解的、源自意识本源的黑暗。
那枚藏在沈小芸身上的芯片，此刻感觉更加冰冷了。它里面记录的“意识融合”数据，恐怕就是通往这疯狂深渊的路线图。
而他们，已经站在了深渊的边缘，感受到了那其中吹出的、令人灵魂冻结的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