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尚未完全散去,焦糊和血腥味顽固地弥漫在磐石堡垒的每一寸空气里,混合着尘土和破碎梦想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警报声停了,枪炮声歇了,但另一种声音开始充斥这座饱受摧残的堡垒——那是痛苦的呻吟,是失去亲人的压抑哭泣,是清理废墟时金属碰撞的刺耳刮擦,是工程师们抢修关键线路的急促呼喊,以及推车运送伤员和遗体时轮子碾过碎石的单调滚动声。
广场中央那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镇压坑洞,如同堡垒心脏上一道刚刚缝合却仍在渗血的狰狞伤疤,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内乱和最终付出的惨烈代价。人们下意识地绕开那里,目光掠过时,总会带上难以言喻的恐惧和一丝茫然。
重建工作在一片压抑的氛围中展开。士兵和还能动弹的居民们沉默地清理着断壁残垣,扑灭最后的火点,将扭曲的金属和破碎的混凝土块搬运出去。医疗区内人满为患,呻吟声不绝于耳,有限的药物和医护人员忙得脚不沾地,沈小芸那点刚刚觉醒的治愈能力更是杯水车薪,她的脸色比伤员好不了多少。
石森站在指挥部破损的观察窗前,俯瞰着下方忙碌却死气沉沉的景象。他换下了破损的战甲,但脸色苍白,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隐约的刺痛。高宏最后那疯狂的反扑和强行催动大地之力进行镇压,让他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他的背脊依旧挺得笔直,眼神沉静如古井,只是深处藏着一抹难以化开的疲惫与沉重。
叛乱平息了,高宏及其核心党羽被镇压或清除,但堡垒受到的创伤是全方位的。人员伤亡惨重,防御设施多处破损,能源供应一度中断,存储的物资在混乱中被抢夺、毁坏了不少……更重要的是,一种无形的信任裂痕,已经悄然蔓延在幸存者之间。曾经并肩作战的同伴,可能转眼就刀兵相向,这种猜忌和恐惧,比外在的损伤更难修复。
“首领,三号能源管道勉强修复,优先供应医疗区和防御外围。” “阵亡者名单初步统计完毕……抚恤工作……” “东区仓库损失超过六成,食物和药品库存告急。”
副官一条条地汇报着,每一条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垒在石森的心上。他沉默地听着,偶尔点头,下达着简洁却至关重要的指令,调度着所剩无几的资源,尽力维系着堡垒不至于彻底崩溃。
他的目光偶尔会投向堡垒最高处的医疗区方向。单鹏和单琳兄妹的情况,同样是他心头沉甸甸的石头。他们不仅是堡垒未来的希望,某种程度上,也是这次内乱的导火索和最大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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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疗室内,气氛同样凝重。
单鹏靠在床头,脸色比之前好了一些,但眉宇间锁着深深的倦怠和挥之不去的惊悸。他尝试着再次集中精神,去感知周围,去“看”那些本能源兽。
但……很困难。
就像一副原本清晰的眼镜被蒙上了厚厚的雾气,又像是收音机被强烈的干扰信号覆盖。那些曾经鲜活、清晰的饥饿饿狼、狡诈狐狸、金光母狮……现在都变得模糊、扭曲,时隐时现,难以捕捉。强行去感知,只会引来大脑一阵阵针扎似的刺痛和眩晕,耳边甚至还会出现细微的、仿佛来自遥远地底的、充满怨恨的嘶鸣回响——那是高宏最后残留的精神污染?还是过度透支的后遗症?
他烦躁地闭上眼,攥紧了拳头。这种“半瞎”的感觉,比身受重伤更让他感到无力和恐慌。在这个末世,失去这份独特的能力,他靠什么保护妹妹?靠什么活下去?
隔壁医疗舱内,单琳依旧在沉睡。她的生命体征维持着那种令人不安的、极其脆弱的平衡。脸色白得透明,呼吸轻浅得几乎看不见胸膛起伏。锁骨下的那个暗银色印记,彻底黯淡无光,变成了一道浅灰色的、仿佛烙印般的痕迹,死气沉沉。
沈小芸刚刚为她做完新一轮检查,眉头紧锁。 “很奇怪,”她对着负责的医疗官低声道,“琳琳体内的那种暗紫污染能量,确实被银辉完全禁锢住了,没有再活跃的迹象。但是……她的银辉能量本身,也像是……像是枯竭了,或者说,沉睡了。连同那个印记一起,没有任何反应。就像是……耗尽了所有生机,才勉强维持住这个平衡。”
医疗官叹了口气:“身体机能降到最低,近乎假死状态。这平衡……唉,不知道能维持多久。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是用营养液和生命维持系统吊住她这口气。”
两人的对话清晰地传到单鹏耳中,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刺得他心脏生疼。他看着妹妹沉睡的侧脸,那股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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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缓缓降临,堡垒点亮了稀疏的应急灯光,像是一只受伤的巨兽在黑暗中艰难地喘息。
石森拖着疲惫的身躯,再次巡视了一圈关键区域的修复进度,安抚了伤员,最后回到了那个巨大的镇压坑洞边缘。
坑洞已经被临时用厚重的合金板和警戒线围了起来,但站在边缘,似乎依然能感受到从地底深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冰冷和……死寂?或许是心理作用。
就在这时,一名负责看守坑洞的卫兵脸色发白地跑了过来,敬礼的手都有些颤抖。 “首领!刚才……刚才地下深处,传来了一阵异常的震动!还有……还有一声很闷的,像是……像是野兽低吼的声音!”
石森的瞳孔骤然一缩,猛地看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暗。
镇压……并非万无一失?
重建刚刚开始,而更深、更冰冷的阴霾,已然悄然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