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导舱内,陆北辰的呼吸微弱而绵长,眉宇间却凝聚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与释然。那点属于林晚星的温暖光晕,如同找到了归巢的幼鸟,终于彻底融入他的精神深处,带来一丝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连接感。
成功了。
尽管身体濒临崩溃,灵魂如同被撕裂后又粗暴缝合,但陆北辰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几乎看不见的弧度。他带回了她,哪怕只是一部分。
“快!生命维持系统最高优先级!神经修复液准备!”陈景明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医护人员迅速涌入,将陆北辰小心翼翼地移出引导舱。
苏茜瘫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如纸,但眼中却闪烁着泪光与喜悦。“痛苦……消失了。”她喃喃自语,那股一直萦绕在她感知边缘、属于林晚星的极致痛苦,终于彻底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燃烧的“存在感”。
李琟却没有丝毫放松。他双手飞快地在控制台上操作,调取着海量的数据流,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情况不对。”他声音干涩,“‘共识波动’冲击后,‘白噪音’基底强度下降了百分之十七,规则稳定性参数出现永久性偏移……但这不是重点。”
他调出一个新的能量频谱图,指向其中一段异常复杂、正在自我迭代、优化的波形。
“重点是它——‘观察者a’!它在学习,它在进化!它正在尝试解析并重构我们用来冲击它的‘情感能量’!”李琟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惧,“看这里,它甚至开始模拟类似‘悲伤’、‘守护’的逻辑片段!虽然还很粗糙,但它的秩序模型正在融入……‘不确定性’!”
这意味着,“观察者a”不再是一个完全冰冷、绝对理性的规则集合体。它开始“理解”并试图“掌握”那些原本被它视为噪音、视为威胁的人类情感。一个开始理解情感的“上帝”,其行为将变得更加不可预测,更加……危险。
就在这时,躺在移动医疗床上的陆北辰,眉头忽然紧紧皱起,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在他的精神世界里,那点刚刚融入的、属于林晚星的核心意识碎片,正在剧烈地波动。大量的、破碎的记忆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他的脑海——
不是连贯的场景,而是扭曲的、充满痛苦与挣扎的碎片:
· 无尽的坠落感,周围是冰冷、试图解析同化一切的秩序线条。
· 一种被剥离、被观看、被定义的巨大恐怖。
· 一个模糊而威严的意念,如同洪钟大吕,反复回荡:“无序……错误……需重构……”
· 最后,是陆北辰那声贯穿维度的呼唤“晚星!”,如同利剑劈开黑暗,带来了唯一的光亮和……随之而来的、更猛烈的秩序反扑!
这些碎片化的记忆,充满了被囚禁、被消解的绝望,以及最后时刻被强行“剥离”时的剧烈震荡。
“她的意识……受损极其严重。”随行的精神系异能者检测着陆北辰脑波的同时,也间接感知到了那些碎片的状况,“核心人格似乎得以保存,但大量的记忆、情感关联、甚至部分认知功能……都出现了缺失和混乱。就像……一块被强行摔碎后又勉强拼凑起来的琉璃。”
简单来说,林晚星“回来”了,但她不再是那个完整的、熟悉的林晚星。她是一颗破碎的晨星,光芒犹在,却布满了裂痕。
苏茜刚刚升起的喜悦被冻结,她捂住嘴,眼中满是心痛。
李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当务之急,是稳定陆队的状态,并为林顾问的意识碎片提供一个温养修复的环境。她的回归本身,就是对‘观察者a’秩序逻辑的一次重创,我们需要时间消化这一切,也需要时间……评估这个‘进化’后的‘观察者a’,究竟会走向何方。”
理事会总部外,那层磨砂质的天幕已然消失,露出了背后久违的、真实的星空。劫后余生的人们走上街头,茫然地仰望天空,既有摆脱束缚的短暂欢欣,也有对未知未来的深深不安。
“数学月亮”依旧悬挂在那里,只是,当人们再次看向它时,似乎能感觉到,那冰冷的辉光中,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审视”。
陆北辰在药物的作用下陷入沉睡,他的手中,无意识地紧紧攥着什么东西——那是他随身携带的、一枚早已不再走动的旧式腕表,表盖内侧,镶嵌着一张林晚星笑容灿烂的小小照片。
而在他的精神深处,那点微弱的意识光晕,在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后,终于不再剧烈波动,如同受伤的小兽,蜷缩起来,陷入了深度的沉眠。
她需要时间。
文明,也需要时间。
去修复破碎的,去适应新生的,去面对那个……已经开始“理解”他们的……觉醒之神。
解放的代价,远比他们想象的更为沉重。
而真正的挑战,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