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巨人的洗礼 (the baptism of Giants)
地点： 土卫六（泰坦），盖亚引擎遗址周边 -＞ 新生的泥沼 时间： 引擎点火后 15分钟
哗啦啦啦————
雨越下越大。 但这雨声不再是清脆的噼啪声，而是沉闷的轰鸣。 因为落下的不是轻盈的甲烷液滴，而是沉重的、滚烫的水。
以那个正在喷发白色蒸汽柱的地热井为中心，方圆五公里内的黑色冰原正在发生剧烈的相变。 坚硬如铁的冰层在高温蒸汽的舔舐下迅速软化、崩解，变成了奔腾的泥石流。 白色的雾气像是一堵墙，将这里与外面的严寒世界隔绝开来，形成了一个高温高压的“温室气泡”。
“咳咳……这味道……” 铁臂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那水温热得有些烫手，“像是在煮一锅变质的鸡蛋汤。”
“是**氨气（Ammonia）**挥发了。” 亚瑟扶着反应堆的外壳站起来。他的防护服上挂满了泥浆，但护目镜后的眼神却异常锐利。 “地下的氨水在高温下分解，这雨水是强碱性的。不过对于我们来说，总比零下180度好受。”
亚瑟转过身，看向前方。
在那滚滚白雾中，无数个巨大的黑影正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是泰坦军团。 刚才的冲击波把他们掀飞了，但并没有杀死他们。他们那厚重的角质层皮肤和强壮的骨骼救了他们一命。
此刻，这些曾经不可一世的巨人，正表现出一种极度的茫然。
他们伸出巨大的手掌，接着从天而降的热水。 有的巨人试图用舌头去舔，随即被烫得缩了一下，但马上又贪婪地张开嘴，大口吞咽。 有的巨人跪在泥泞里，任由热雨冲刷着身上那些积累了三百年的冰霜和污垢。
那种表情，不像是在淋雨。 像是在接受圣水。
“他们……在哭吗？”苏珊看着那些巨人脸上滑落的液体，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他们的泪腺早就退化了。” 亚瑟冷冷地说道，“那是身体机能复苏的排泄反应。”
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普罗米修斯——那位泰坦的首领，推开了挡路的巨石，一步步向亚瑟走来。 他的那身破烂的执行官制服已经被扯碎，露出了下面岩石般灰蓝色的肌肉。 他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原本的暴怒和疯狂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困惑和敬畏。
他停在距离亚瑟十米远的地方。 那个巨大的身影在蒸汽中若隐若现，像是一座沉默的山峰。
“热……” 普罗米修斯张开嘴，声音沙哑，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了岩石摩擦的尖锐感。 “……这是……热……”
他指着身后那个正在轰鸣旋转的盖亚引擎核心。 “火种……你们……点燃了……火种……”
“这不是火种。” 亚瑟上前一步。 虽然他在巨人面前渺小得像只蚂蚁，但他的气势却完全压倒了对方。
“这是物理学。” 亚瑟指着天空： “但我手里握着开关。”
“普罗米修斯，看看你的族人。” 亚瑟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在暴雨中回荡： “寒冷扭曲了你们的基因，把你们变成了怪物。” “而这个热源……” 亚瑟指了指身后的反应堆： “……是你们变回人类的唯一希望。”
“如果我关掉它，这里会在一小时内重新冻结。” “你们会再次变成冰雕。”
普罗米修斯浑身一震。 他回头看了看那些贪婪地享受着热雨的族人。 那种温暖的感觉……那种血液重新在血管里流动的畅快感…… 那是毒品。 一旦尝过了，就再也回不去那个冰冷的地狱了。
“不……” 巨人发出一声低吼，下意识地想要冲过来保护热源。
“别动。” 亚瑟举起了手中的控制器（其实只是个普通的盖革计数器，他在诈对方）。 “我可以点燃它，也可以引爆它。”
“你不想再一次失去太阳，对吗？”
普罗米修斯僵住了。 他那巨大的胸膛剧烈起伏，黑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亚瑟。 他在权衡。 是尊严重要，还是种族的生存重要？ 是杀了这个傲慢的地球人，还是……
噗通。 一声巨响。 泥浆飞溅。
普罗米修斯单膝跪下了。 他那巨大的膝盖砸在泥土里，激起的泥水甚至溅到了亚瑟的靴子上。 他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将那只巨大的右手平放在胸口——那是旧时代军人效忠的礼节。
“持火者……” 普罗米修斯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颤抖： “……泰坦……服从……温度。”
随着首领的下跪，周围迷雾中的那些黑影也纷纷跪了下来。 成百上千个巨人，在暴雨中向着那个渺小的人类，以及他身后的机器，低下了头。
这不仅仅是投降。 这是一种新的宗教的诞生。 在这个冰封的星球上，谁掌握了热量，谁就是神。
“很好。” 亚瑟收起那个假冒的控制器。 他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得意，因为他知道，这种臣服是脆弱的。建立在生存本能之上的契约，随时可能因为利益而崩塌。 他必须立刻给他们找点事做。
“起来吧，普罗米修斯。” 亚瑟指着远处那些被冲毁的金字塔废墟，以及散落在地的飞船零件。
“这场雨只是开始。” “如果你想让这股温暖持续下去，想让你的族人不再受冻……”
亚瑟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图纸——那是他在船上画的**“泰坦星前哨站”**的蓝图。
“那就干活。” “我们要在这里，围绕着这座反应堆，建一座城。” “一座永不冻结的钢铁之城。”
“我们要挖矿、炼钢、修船。” “我们要把这颗星球，变成刺向地球的一把剑。”
普罗米修斯抬起头，看着那张图纸，又看着亚瑟眼中的野心。 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瘦弱的地球人，比他更像一个怪物。 一个名为**“文明”**的怪物。
“如你所愿……” 巨人站起身，发出了一声咆哮。 那是集结的号角。
“泰坦！……开工！”
……
一小时后。 暴雨还在继续，但原本混乱的废墟已经变得井然有序。 巨人们利用他们惊人的力量，搬运着数十吨重的岩石和金属板。 铁臂兴奋地指挥着几个巨人，正在搭建一个临时的冶炼炉。 苏珊则在组织人手收集那些被烫死的“烃基蝙蝠”尸体，那是上好的燃料和化工原料。
亚瑟站在反应堆的顶端，看着脚下这片忙碌的工地。 热气腾腾的泥沼中，一个新的文明正在萌芽。
“喵。” 薛定谔从亚瑟的怀里探出头，看着那些巨大的苦力，似乎在评估他们的工作效率。
“我们有军队了，薛定谔。” 亚瑟摸了摸猫头。 “虽然长得丑了点，但力气很大，而且……” 亚瑟感受着空气中逐渐升高的温度： “……很听话。”
就在这时，亚瑟的耳机里突然传来了一阵杂音。 不是本地的信号。 是一段来自遥远深空的、经过加密的量子广播。
【滋滋……呼叫……这里是……月球背面……】 【……有人吗……我们是……最后的……】
信号戛然而止。
亚瑟猛地抬头，看向被浓厚云层遮蔽的天空。 那是月球的方向。
“月球背面？” 亚瑟眯起眼睛。 “看来，在这场越狱的道路上，我们并不孤单。”
但现在，他必须先在泰坦星站稳脚跟。 因为随着盖亚引擎的热信号爆发，那个在太空中游荡的**“净化者主力舰队”**，肯定已经锁定了这里。
“快点干活！” 亚瑟对着下面的巨人们大喊： “我们要赶在客人上门之前，把炮台架起来！”
【第六十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