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巷的异象消散，永乐帝也没了兴致，加上得知这异象可能是沈言引发的，心情也变得低落。
他略显疲惫地安排郑和送李贵妃回宫，自己则一言不发，径直走向寝殿。
李贵妃敏锐地察觉了皇帝的低落，并未多言，只盈盈一福，柔声道：“臣妾告退。”
永乐帝随意摆了摆手，身影没入寝殿深处。沉重的殿门在太监手中缓缓闭合，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郑和躬身侍立，声音恭敬：“奴才恭送娘娘回宫。”
李贵妃的目光从紧闭的殿门收回，落在郑和身上，轻启朱唇：“郑公公，陪本宫走一走，可好？”
郑和知道李贵妃这是有事情要找自己聊了。
想来与芳华巷的异象有关。
郑和在心中权衡一二之后，点点头，“奴才的荣幸！”
李贵妃唇角微扬，轻轻整理了下曳地的裙裾，步履从容地朝着自己的秋水宫方向走去。
郑和落后半步，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沉默地跟随。
“郑公公，”李贵妃的声音在寂静的宫道上响起，平静无波，仿佛在谈论一件寻常小事，“方才那异象，可是锦衣卫指挥使沈言引动的？”
郑和知道李贵妃出自阴阳家，见识过的高手如过江之鲫，对天地异象恐怕早已司空见惯。
郑和自己也不确定是不是沈言引起的，终究没有亲眼见过。
只是，放眼整个金陵城，能够引发异象的，或许也只能是沈言了。
郑和沉吟少许，才回答道：“想来是他。”
李贵妃轻轻一笑，虽然郑和没有肯定回答，但通过郑和的语气判断，绝对是沈言。
半步陆地神仙，放眼整个天下，除了蓬莱岛和那些早已不出世的老家伙，他可以算得上天下第一了。
如此人物，更是锦衣卫指挥使，本应是陛下手中最锋利的剑。
但这次针对镇北王的布局中，陛下却将沈言排除在外，还让阿青单独牵制他。
“沈言与陛下关系不好吗？”李贵妃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郑和脚步猛地一顿，恍如被一道无形的线扯住。
少时在王府中与沈言相处的点滴，猝不及防地涌上心头。
陛下记得，他记得，可沈言……他似乎忘了？还是……刻意不去记起？
李贵妃未曾听到郑和的回答，也感觉到郑和站在原地没有动，她回过头，唤了一声：“郑公公？”
“呃？”郑和恍然回神，看到自己已经落后许多，急忙快步上前，“娘娘息怒，奴才刚才有些走神了。”
李贵妃摇摇头，不在意道：“无妨。”
她的目光在郑和脸上停留片刻，带着一丝洞悉人心的了然，“看你的样子，似乎与沈言也相识！”
李贵妃心思细腻，更有阴阳家洞悉人心的本事，郑和刚才的愣神，就已经能够说明问题了。
郑和没有隐瞒自己与沈言少时相识的事情，但他没有提沈言也是在王府长大的事情。
李贵妃静静听完，才接过话头：“既是故交，本宫想请郑公公代为引荐，我想见一见这位指挥使大人。”
言罢，她竟郑重其事地向郑和行了一个江湖儿女的抱拳礼。
郑和吓了一大跳，慌忙侧开身子，不敢受李贵妃这一礼。
李贵妃要见沈言，其中缘由，郑和也能猜测到一二，无非是想让沈言参与大祭。
最好是能够替代平安，成为对付镇北王的主力。
可，历朝历代都有规矩，后宫不可干政。
李贵妃私下见锦衣卫指挥使，可是犯了大忌讳。
一个搞不好，参与的所有人都要掉脑袋。
“娘娘，此事.......”郑和嘴唇张了张，想着拒绝。
李贵妃笑着道：“郑公公，不必忙于拒绝。”
“距离大祭还有半月有余，公公你可以考虑考虑。”
说到这里，李贵妃停顿了一下，眼神绕过郑和，看向永乐帝的寝殿，“陛下好面子，不好与沈言开口，我这个做妃子的，总要替他分担一些，才行。”
郑和闻言，身形微震，一时无言。
李贵妃收回了视线，招了一下手，一直跟在最后的小太监们抬着软轿子小跑着上来。
李贵妃上了轿子，坐下之后，侧首看向郑和，眸光深邃，“郑公公，陛下这些年的辛劳，你我都看在眼里，我想你会做出满意的答复。”
郑和顿了顿，躬腰拱手，轻声道：“送娘娘！”
李贵妃唇角微弯，玉手轻挥。
软轿平稳抬起，朝着秋水宫的方向渐行渐远，消失在重重宫阙的阴影里。
......
夜色渐深，沈家小院的灯火却还未熄灭。
蓝月瑶慵懒地躺在躺椅上，双手交叠在脑后，笔直的双腿搭在面前的凳子上，一下一下地晃动着。
“紫嫣，你说今天沈言会回来么？”她望着天幕上稀疏寥落的星辰，声音带着几分百无聊赖。
紫嫣坐在房门口，手指上绕着毛线，在做着围脖之类的东西。
听蓝月瑶询问，她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眸看向大门的位置，嗫嚅道：“都这么晚了，应该不会了吧。”
“也是，据说皇帝要搞什么大祭，锦衣卫肯定是很忙的。”蓝月瑶笑着道。
紫嫣眸子当中的光亮稍稍黯淡，没有接话，低下头，继续专注于手中的毛线。
更漏声湮没在秋虫的唧鸣中，一夜悄然滑过。
翌日清晨，锦衣卫衙门班房外的空地上。
沈言正负手而立，指点着周三少、林平壤和王祯三人演练功夫。
晨曦微光中，他的身影挺拔如松，忽有下属快步跑来，躬身禀报：“大人，郑公公来访！”
沈言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天色，郑和这么早来找自己做什么？
虽然疑惑，他面上却未显露分毫，只沉声道：“带他去总堂！”
“是！”
沈言回身，对仍在演练的三人简短叮嘱几句，便转身大步流星地朝总堂走去。
郑和是一个人来的，并没有带其他人，他背对着门口，负手而立，似在观赏堂中悬挂的一幅猛虎下山图。
“郑公公，早啊！”沈言边走进总堂，边打招呼。
郑和闻言转过来，稍稍躬身，“见过指挥使！”
沈言摆摆手，问道：“这么早，郑公公可是有急事儿？”
“快坐，我找人看茶！”
“茶便免了，”郑和摇头，神色略显凝重，“今日冒昧前来，是受人所托，有人……想见指挥使一面。”
沈言一挑眉头，有些疑惑，“这人好大的面子，竟然可以安排的动郑公公亲自来！”
郑和目光扫视左右，确认无人，这才上前几步，压低了嗓音，那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却又如惊雷般在寂静的总堂内炸开。
“指挥使大人……是李贵妃娘娘，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