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影的失控与沉睡,如同在公寓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涟漪久久不散。接下来的几日,一种压抑的寂静笼罩着二楼回廊,尤其是202室周围,仿佛那扇门后沉睡着一头随时可能再次苏醒的凶兽。其他住户经过时,都会不自觉地放轻脚步,连小瞳那叽叽喳喳的声音也收敛了许多。
林泉遵照白先生的嘱咐,留在101室静养。汤药的效力与自身的吐纳调息,让他受损的神魂逐渐稳固,甚至因那日极限的尝试与九方的及时救治,他感觉自己对自身精神力的掌控,似乎比之前更加凝练了一丝。然而,他心中那份不安却并未随之消散。
他时常会不自觉地望向那扇紧闭的202室房门。九方说赤影力量被封,陷入沉睡,但那种萦绕不去的、冰冷的阴影气息,似乎并未完全隔绝。偶尔,在夜深人静时,他仿佛能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起伏的阴影能量,从门缝下极其缓慢地渗出,然后又悄然缩回。
这日深夜,林泉正对着窗外朦胧的月光进行吐纳,试图进一步平复精神中最后一丝滞涩感。突然,他心头毫无征兆地一跳,一种被“注视”的感觉倏然传来!
不是之前那种充满敌意或暴戾的视线,而是一种……更加隐秘、更加飘忽,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观察”。
他猛地睁开眼,环顾房间。月光透过窗格,在室内投下清晰的明暗界限,一切如常。
是错觉吗?
他凝神感知,刻意收敛的“视线”小心翼翼地扫过房间每一个角落。没有异常的光晕,没有陌生的能量波动。
然而,就在他即将放松警惕时,他的目光定格在了自己投射在地面上的影子上。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而在那清晰的影子边缘,紧贴着地面与墙壁的夹角处,一丝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极其淡薄的深灰色阴影,正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极其缓慢地、蜿蜒地蠕动着。
不是赤影那狂暴混乱的气息,这丝阴影更加微弱,更加……“纯净”?它没有散发出任何负面情绪,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好奇”与“试探”的意味。
是赤影沉睡后无意识逸散出的力量碎片?还是别的什么?
林泉屏住呼吸,没有轻举妄动。他回想起九方和白先生的告诫,也想起了自己之前鲁莽行动的后果。他决定先观察。
那丝阴影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停顿了一下,然后,它开始在地面上缓缓移动。它没有靠近林泉,而是像一条纤细的墨色溪流,蜿蜒着,朝着房门的方向流去。
林泉心中一动。它想出去?还是……在引导他?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难以抑制那份好奇与隐约的预感。他悄无声息地站起身,小心翼翼地跟随着那丝阴影的轨迹。
阴影如同拥有灵性,它流过门缝,进入了外面的回廊。林泉轻轻打开房门,跟了出去。
回廊里一片死寂,只有壁灯投下昏黄的光晕。那丝阴影在光与暗的交界处灵活地游弋,仿佛本身就是黑暗的一部分。它没有走向楼梯或公寓的其他区域,而是沿着回廊,径直朝着……药圃的方向而去!
林泉的心跳不由得加快。药圃?那个隐藏着“界碑石”的地方?那个与赤影过去紧密相连、也是此次失控诱因之一的所在?
阴影的速度不快,始终与林泉保持着一段距离,仿佛在确认他是否跟上。它引导着林泉,再次踏入了那片被高墙围起的、弥漫着草药清香的园地。
深夜的药圃,与白昼截然不同。没有了阳光,许多灵植自身散发出的微光便显现出来,如同夏夜的萤火,星星点点,静谧而神秘。那丝阴影进入药圃后,变得更加活跃,它绕过一丛丛发光的草药,目标明确地朝着最深处、那块看似平凡的“界碑石”游去。
林泉停在药圃入口,不敢再贸然靠近。他看着那丝阴影如同归巢的倦鸟,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界碑石底部那片浓郁的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一切都恢复了原状,仿佛刚才的引导只是一场幻梦。
林泉站在药圃门口,夜风吹拂,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迷雾。
这丝带有“引导”意味的阴影,究竟是什么?它似乎独立于赤影那狂暴的主体意识,甚至带着某种……智能?
它为何要将他引来这里?是为了再次提醒他这块界碑石的重要性?还是暗示着,赤影此次失控的根源,与这块石头,或者说与石头镇压下的东西,有着更直接的关联?
他凝视着黑暗中那块沉默的石头,它依旧平凡无奇,但在林泉的感知中,那周围空间的“阻隔感”与“扭曲感”似乎比之前更加明显了。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那“界限”的另一边,蠢蠢欲动。
赤影的沉睡,并非事件的终结。
这无声的指引,更像是一个序曲,预示着更深层次的秘密与危机,即将因他这“守门人”血脉的苏醒,而被逐步触发。
林泉缓缓握紧了拳。他知道,自己不能再仅仅被动地等待和观察了。他需要更主动地去了解这块界碑石,了解赤影的过去,了解这一切与他自身血脉的关联。
就在他下定决心,转身准备离开药圃时,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界碑石表面那磨损的星辰锁链图案,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淡金光泽,随即迅速隐没在深沉的夜色里。
那光芒,与他金属片上的徽记,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