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昂贵的沉默，如同湿透的棉被，包裹着林间前行的两人。
龙吟夜哭丧着脸，一步一回头，目光还时不时哀怨地瞟向刚才那堆已经化为废料的“宝贝”原址，仿佛能用意念把它们重新凝聚起来。每看一眼，他脸上的肉痛就加深一分，那身破了的金黑色袍子此刻在他身上，更像是一面写着“血亏”二字的旗帜。他走得格外小心，不仅避让着荆棘，甚至连稍微粗壮点的树枝都不敢碰，生怕再造成任何“财产损失”。
我走在他前面，体内奔腾的蛮力在142点分配值入账后，似乎稍微驯服了一些，不再像脱缰的野马那般难以控制，但每一步踏出，依旧沉重，在地面上留下清晰的印记。寂灭之臂暂时平息了那可怕的饥渴，但一种深沉的、源自灵魂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强行压制力量的反噬，与拉面（或者说系统）的交互，以及刚才那场极其别扭的“交涉”，都消耗了巨大的心力。
我们就这样一前一后，沉默地跋涉。气氛比之前单纯的力量威慑时更加古怪——一种混合着恐惧、巨额亏损、困惑和极度谨慎的脆弱平衡。
不知又走了多久，林木渐稀，前方隐约传来隆隆的水声，空气也变得湿润起来。
“前…前面是‘白练川’的分支，” 龙吟夜的声音突然响起，依旧是小心翼翼的，带着试探，不再像之前那样试图掌握主动权，“水势挺急的，下面暗礁也多，不太好过。” 他顿了顿，偷偷观察我的反应，补充道：“不过我知道上游不远处有个地方，水缓一点，还有几块冒头的巨石可以垫脚…”
他没有再大包大揽地说“交给我”，而是提供了信息，将选择权（和风险）隐晦地抛了回来。看来那142点分配值的代价，确实让他学到了“谨慎”二字。
我微微颔首，没有多余表示，只是调整方向，顺着水声传来的方向走去。龙吟夜松了口气，连忙跟上，依旧保持着那个“安全”距离。
很快，一条宽阔湍急的河流横亘眼前。河水浑浊，打着白色的漩涡，撞击在河中嶙峋的黑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对岸是一片更加茂密、雾气朦胧的古老森林，看上去就不是善地。
龙吟夜指着上游：“那边，大概一里地。”
沿着河岸向上游走，水声震耳欲聋。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河面果然稍稍开阔，水流也相对平缓了一些，几块巨大的、被冲刷得光滑的黑石如同巨兽的脊背，零星露出水面，确实像是一条天然的垫脚石路径。
然而，就在最靠近岸边的一块巨石旁，河水中漂浮着一些不寻常的东西——
几片破碎的、染着暗红色污迹的木片，看弧度像是某种小船的残骸。
一顶破烂的斗笠，半沉半浮。
甚至…还有一缕缕如同水草般漂浮、却散发着极其微弱阴冷能量波动的黑色丝状物！
龙吟夜的脚步猛地顿住，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无比，之前的肉痛和恐惧被强烈的警惕取代。他暗金色的瞳孔锐利地扫过那些漂浮物，尤其是那些黑色的“水草”，压低声音道：“不对劲！有‘水鬼藻’！这玩意儿只会长在阴气极重、淹死过不少人的水域！还有这船…是刚碎的！”
他猛地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戒备：“墨…墨爷，这地方邪门！怕是有水里的东西作祟！咱们最好绕…”
他的话还没说完——
咕噜噜…
一阵极其诡异、如同无数泡泡在水底破裂的声响，突然从我们面前那片看似平静的河面下传来！
紧接着，那几缕漂浮的“水鬼藻”像是被无形的手拉扯般，猛地向水下沉去！
下一秒！
“轰！！！”
我们面前的水面猛地炸开！漫天水花中，一道巨大的、由**浑浊河水和无数缠绕蠕动的黑色水鬼藻**构成的**巨掌**，携带着刺骨的阴冷腥风和令人作呕的怨念气息，朝着站在最前面的我，狠狠地拍击下来！
速度之快，远超之前的铁甲地蜥熊！而且攻击中蕴含着强烈的精神侵蚀，一股冰冷、绝望、拖人下水溺毙的怨念如同冰锥，直刺脑海！
“小心！是‘溺尸怨傀’！它能惑乱心神！” 龙吟夜惊骇大叫，几乎是本能地向后飞退，双手瞬间抬起，龙韵就要流转而出试图防御！
但这一切发生得太快！那水藻巨掌已然临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我甚至来不及思考！
业力的冰冷预警和无数次死亡积累的本能反应超越了思维！
那条刚刚平息不久的寂灭之臂，仿佛被这阴冷邪恶的能量挑衅，再次爆发出恐怖的凶性！
吼！一声并非出自喉咙、而是源于手臂本身的低沉嗡鸣响起！
暗金色的鳞状纹路瞬间亮到刺眼！暗红的脉络如同岩浆奔涌！一股狂暴、混乱、充满绝对毁灭意志的力量自行勃发！
我没有格挡，没有闪避！
而是顺着那股毁灭的冲动，寂灭之臂五指箕张，不闪不避地迎着那巨大的、由阴冷河水和怨念水藻构成的巨掌——
狠狠抓握而去！
噗嗤——！！！
没有巨大的碰撞声！
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侵蚀与湮灭的诡异声响！
寂灭之臂抓入水藻巨掌的瞬间，那蕴含其中的阴冷怨念能量和河水，如同遇到了克星！接触点的水藻瞬间枯萎、焦黑、化为飞灰！浑浊的河水被恐怖的高温瞬间蒸发，发出“滋啦”的爆响！那庞大的、由能量维持的巨掌结构，如同被戳破的气泡，从中心点开始疯狂崩溃、瓦解！
寂灭之臂去势不止，穿透了崩溃的巨掌，精准地抓向了隐藏在水幕之后的一个核心——一团由无数惨白尸骨碎片、缠绕的水鬼藻和浓郁怨念凝聚而成的、不断扭曲蠕动的阴影！
“嗷——！！！”
一声尖锐、非人、充满了痛苦和怨毒的嘶嚎，从水底猛地爆发出来！整个河面都为之剧烈震荡！
那“溺尸怨傀”的核心阴影，在被寂灭之臂触碰到的瞬间，就如同遇到了天敌！构成它存在的怨念和能量被疯狂地吞噬、撕扯、湮灭！
然而，就在这吞噬的过程中，异变陡生！
那怨傀的核心中，除了阴冷的怨念，竟然还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纯粹古老的水属性本源之力！这股力量，似乎才是它能够凝聚成型的关键！
寂灭之臂的吞噬来者不拒，将这股本源之力也一并疯狂卷入！
嗡——！！！
我的大脑猛地一懵！
眼前不再是浑浊的河水和崩溃的怨傀！
而是一幅幅混乱、破碎、被强行塞入意识的画面和感知：
冰冷！极致的、沉入深渊的冰冷！黑暗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绝望！无法呼吸！肺部如同火烧！手脚冰冷僵硬！意识一点点被黑暗吞噬！
不甘！ 强烈的、扭曲的不甘怨念！为什么是我？！凭什么？！
触碰…在彻底沉沦黑暗前，指尖似乎触碰到了河底某块冰冷、光滑、带着奇异纹路的物体…那物体散发着一丝微弱的、却温暖纯净的力量…如同救命稻草般被绝望的灵魂抓住…
融合…扭曲… 怨念与那丝纯净的本源力量在死亡中诡异地融合、扭曲…化为了这具只知道拖人下水、散播绝望的“溺尸怨傀”…
地点…画面最后定格——在那怨傀诞生的河底，一片特别深邃的阴影区域，隐约可见一个被水草和淤泥半掩埋的…残破石碑的一角？那丝奇异的本源之力，似乎就从那里渗出…
所有这些感受和画面，如同洪水般冲垮了我的意识防线！那溺毙的冰冷绝望感是如此真实，几乎让我以为自己正在沉河！业力疯狂震动，将我从这可怕的共感中强行拉扯出来！
“呃啊！” 我闷哼一声，寂灭之臂猛地收回。
那“溺尸怨傀”的核心阴影已然彻底消散，只剩下几缕焦黑的残渣被河水冲走。河面迅速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但我站在原地，脸色苍白，呼吸急促，额头上全是冷汗。不是因为消耗，而是因为那强行灌入的、属于无数溺死者的绝望记忆和那丝诡异的纯净本源之力带来的冲击。
寂灭之臂传来一种…奇特的饱腹感，以及一种对那丝被吞噬的、与众不同的本源之力的细微梳理和转化感。
拉面的意念立刻响起：
“检测到高浓度怨念聚合体及未知纯净水系规则碎片被‘寂灭之臂’吞噬。正在进行无害化处理及能量转化…”
“警告：共感现象发生。‘寂灭之臂’吞噬某些特殊能量或意识体时，可能短暂继承其部分记忆碎片及感知。”
“转化完成。获得分配值：85点。解析未知水系规则碎片…获得被动能力碎片：【水下呼吸】（残缺）（0\/100）。”
面板上，【可分配值】从142跳到了227。下面多了一行新的字迹：【水下呼吸】（残缺）（0\/100）。
共感…记忆碎片…
我回想起刚才那冰冷绝望的溺毙感和最后触碰到的奇异物体…
龙吟夜此刻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看着我毫发无损（甚至好像还得了好处？）地站在原地，而那只恐怖的怨傀已经烟消云散，脸上的表情复杂到了极点——有后怕，有庆幸，有对我这“墨爷”更加深不可测的敬畏，或许…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对那85点分配值来源的好奇？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两步，咽了口唾沫，声音还带着点颤：“墨…墨爷…您没事吧？刚才那…”
我缓缓转过头，看向那恢复平静、却暗藏诡异的河面，尤其是刚才共感画面中最后定格的那片深邃水域。嘶哑的声音打断了龙吟夜的话，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
“水下有东西。”
“我要下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