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洛水彻底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那黑暗厚重得如同封棺的泥土,让她下沉、下沉,再没有一丝光可以抓握
昏迷并非救赎,痛苦并未远离
林洛水感觉自己被悬在了无垠的深渊之上,体内那个东西——林深口中那个“另一个活物”,仍在无声地翻搅
骨头缝里是撕裂的酸麻,五脏六腑像被无数冰针反复穿刺
更恐怖的是,一些不属于她的、混乱而狂暴的碎片冲击着她的意识
血色的火光、撕裂般的怒吼、毁灭一切的扭曲快感……这些碎片带着原始而凶蛮的气息,疯狂撕扯着她仅存的、关于“林洛水”的记忆线
这就是“它”?这彻骨的暴戾和毁灭欲,才是真正的“宿主”?
而自己……只不过是这具躯体里一个行将消散、茫然无措的“幽灵”?
巨大的绝望感,甚至让她失去了分辨和抵抗的力气,意识在一片混乱冰冷的“战场”里沉浮飘荡
……
林深的目光在她布满泪痕和冻伤红痕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那抹难以言喻的情绪已然消失不见
他微微抬手,寒髓草和那几朵被岩壳小心保护的琉璃袋悬浮而起
处理寒髓草的过程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
他指尖微动,一丝极其锋锐的寒气精准地切割下几片冰蓝如骨的叶片和尖端的一小截根茎
多余的、带着狂暴寒气的枝干部分直接被他反掌压入地砖下冻结深处
这东西并非全草可用,多余的寒气对现在的林洛水来说反而是剧毒
被切割下的部分则被他捻在指间,幽蓝光芒笼罩下,冰骨般的叶片迅速变得柔韧,如同浸透寒气的薄绢
接着是琉璃袋,林深并未解开那层薄岩外壳,只是指尖隔着岩石轻轻一点
微弱的岩元素光辉流转,将外壳和琉璃花瓣一同压缩、提纯
七朵晶莹剔透的琉璃盏在微光中融化成一滴、两滴、三滴……最终汇聚成一滴黄豆大小、闪烁着柔和金芒的凝露,如同提炼出的琉璃花心精髓
他没有丝毫停顿,手指带着那经过特殊处理的寒髓草药片和那滴珍贵无比的琉璃袋凝露,再次落向林洛水
这一次不是之前的符咒勾勒,而是直接点按在她几处狰狞淤血的焦痕核心,以及眉心和心口等要害窍穴
“嗤……”
轻微的异响响起,带着极低的温度差摩擦
当那冰蓝的药片接触到焦黑伤口时,伤口表面瞬间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连带着那焦黑似乎都被冰封住,钻心的痛楚竟被生生“冻结”了一瞬!
而被指尖点中的眉心,那一滴琉璃金露仿佛带着难以言喻的清灵力量温柔滴落,瞬间化开一股微温滋养的药力
这股药力并不强大,却异常纯粹而坚韧,如同细密的金色丝线,温柔地探入她混乱冰冷的神魂深处,带来一丝微弱但清晰可辨的安抚感,巧妙地中和着寒髓草的酷烈,同时极其缓慢地滋养着那些几近枯竭的生机脉络
心口那一按则更重几分,林深的指尖仿佛带着某种穿透性的力量,那融合的寒气与金露之力瞬间涌入
林洛水即使在昏迷中也猛烈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短促痛苦的呜咽
林深面无表情,手法迅速而准确,如同在进行一场精密的手术
在他指下,酷寒成了封堵伤口的刀,温养成了续命的线
两者在霸道的调和下,艰难地在林洛水这具残破不堪的“罐子”内部形成一个极其脆弱的平衡点
每一次触碰,都在强行用外力压制着“它”的躁动,用外来的生机勉强糊住“罐子”濒临崩溃的裂痕
内室里只剩下微弱的药气弥散,炭火早已黯淡下去,只余下一点点暗红余烬
林深周身的气息清冷依旧,仿佛刚才的操作未耗费他一丝心神
他做完这一切,便收回手,站在原地,静静观察着林洛水的反应
她那痛苦皱紧的眉头在琉璃袋金露的持续滋养下似乎有极其细微的舒展,呼吸依然微弱如游丝,但至少不再是之前那种断断续续如同风箱破洞的声音
皮肤上那些被冰封的焦痕在药力作用下透出一点点不健康的淡粉色
林深的目光微微下移,落在她的手腕和指尖
那几处细微的冻伤红点(冰魄针消失的印记)下,皮肤似乎在不规则地轻微搏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不甘地冲突
他眼神微冷,但没有再做什么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
门外的寒意似乎更浓了些,门框处无声无息地滑落了几丝极细微的粉尘
隔着门扉,仿佛能感受到一股磐石般静止、却蕴含着巨大压抑力量的意志——如同门外的黑夜,无边无际,深不可测
那屹立如山的身影,和门内盘膝而坐的身影,像两座静默的雕像,共同守护着这片狭小空间里一点微弱的生机和悬于一线的平衡
林深维持着输出那一丝力量的姿势,眼神沉静,如同寒潭倒映星辰
他知道这办法不过是饮鸩止渴
寒髓草和琉璃袋的强行缝合效果有限,它们只是暂时糊住了即将溃散的堤坝
没有那“引子”火莲蕊来疏导调和那股狂暴的疯劲、来激发并融合她体内残存的本源力量、来平衡这寒热交织的局面
这强行粘合起来的“罐子”随时可能再次爆裂,甚至可能因为两股力量的冲突而彻底湮灭掉林洛水最后的意识——那个可能只占很小一部分的、被称为“林洛水”的意识
更关键的是,林深自己很清楚,这种纯粹依靠外力压制的方法不能多用
无论是对他,还是对林洛水脆弱不堪的承受力,都是一个巨大的负担
但他眼前没有其他选择
“活下去……才能看清楚”
那句话或许不只是对林洛水的警示,也是他在这个漫长煎熬的夜晚里,唯一能锚定的方向
暗室无声,只有一人沉沉睡去(即便是在噩梦中),和一人枯守原地,借门外石影为凭,对抗着似乎永无尽头的寒夜
炭炉的灰烬中,最后一点红光顽强地闪烁着,像一个随时会被黑暗吞噬的微弱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