嚎哭渐渐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像破损的风箱在苟延残喘
林洛水精疲力竭地瘫在寒玉床上,浑身脱力,只剩下身体还时不时因为冰针残留的寒气和体内混乱气机碰撞而小幅度地抽搐一下
那层骇人的血红赤芒被冰魄死死摁回了体内深处,眼睛总算不再烧得像怪物,只剩下失焦的茫然和未干的泪痕,盯着天花板,像条濒死的鱼
内室里一片狼藉,破碎的竹木屑、石粉、药草渣糊得到处都是,寒气、药气和残余的癫狂气息混合,味道古怪又刺鼻
林深依旧面无表情,苍白的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透明
他指尖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林洛水身上那六根冰魄针悄然化作幽蓝寒气消散,只留下六个细微的、仿佛被冻伤的针孔红点
压力消失,林洛水喉咙里溢出一点短促的呜咽,身体反而哆嗦得更厉害了些,是久绷后骤然松弛的本能反应
林深没说话,转身走向角落一个还算完好的小陶炉
袖袍翻飞,几块暗红的炭石无声无息地燃起,蓝色的火焰很温顺地舔着炉口
他又拿出一个黑黢黢的药罐子,舀了清水放上去,然后不知从哪个暗格里摸出一把干燥的、像野菜又像草根一样的东西(混着几片提瓦特常见的薄荷叶),丢了进去
不一会儿,一股怪异的混合气味弥漫开来——泥土的腥气混合着微弱的草药香,还有一丝煮烂植物的粘稠感
火炉的光摇曳着,给冰冷的医馆内室带来一丝微弱暖意,也映在林洛水失神的瞳孔里,却引不起半点波澜
她只觉得身上各处,从骨头缝里到神魂深处,无一处不累,无一处不空,又像被一万只虫蚁啃噬,又酸又麻又疼又痒,只想一闭眼永远睡过去算了
炉子上的药粥滚了,咕嘟咕嘟冒着泡
林深用一个破旧但洗刷干净的陶碗盛了小半碗,里面是颜色混沌的、半流质的粥
他走到床边,二话不说,用一个小木勺舀了一勺,直接递到林洛水干裂的唇边
那混着土腥草药气的味道直冲鼻腔
林洛水下意识地偏开头,虚弱地吐出几个字:
“……神……不需……食人间……烟火……”声音嘶哑得像磨砂纸在摩擦
林深的手稳稳停在她唇边一厘米的地方,没挪开,语调是他标志性的平淡,却带着铁打的事实
“现在不行,你这身子,随便一阵风都能吹碎,吃饭,是吊命的胶水”
他见林洛水还抗拒地闭着嘴,勺子又往前凑了点,几乎要碰到她苍白的嘴唇:“张嘴,现在,吃饭和药水没什么两样,这是命令”
“……”林洛水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唇线紧抿,还在做着微弱的抵抗
她觉得自己是一块残破的石头,石头要吃饭?太掉价了
林深的手没有丝毫动摇,声音依旧冷硬:“或者,你想再尝尝冰魄针的味道?我保证,这次你会记得更清楚一点”
提到冰魄针,林洛水身体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
刚才那冰火交织、魂飞魄散的恐怖感觉记忆犹新
巨大的疲惫和对那种痛苦的恐惧终于压垮了那点可笑的“尊严”
她认命似的,极其不情愿、极其缓慢地张开了嘴
微烫的粥入口,味道很怪,糊糊的没什么盐味,掺杂着植物纤维和淡淡的苦味
林洛水本能地想皱眉吐出来,可看到林深那双平静无波、却仿佛写着“敢吐试试”的眼睛,她只能艰难地蠕动喉咙,把它咽了下去
每咽一口,都费劲得像重新跟人打了一场架
那点可怜的粥和热水,成了她现在唯一能抓住的“活着”的证明
看着她像吃药一样把这碗“胶水”吃完,林深脸上没有满意的表情,依旧平静如水
他收了碗,走到一边的方桌前坐下,不知从哪摸出纸笔,动作飞快地写下了几行龙飞凤舞的字
然后,他把那张纸推到了不知何时已悄然坐到他对面的摩拉克斯面前
摩拉克斯的目光扫过那张纸,上面只写了三种草药的名称和极其简单的外观描述:
1. 星荧洞窟深处,百年寒髓草一株 (描述:形似断折枯骨,通体冰蓝,触之刺骨)
2. 云来峰崖顶,琉璃袋七朵(描述:白日盛开如琉璃盏,花心凝露似金)
3. 地心熔脉之眼,千年火莲蕊一缕 (描述:生于地火莲心,朱红如血,气息狂暴)
“三种药引,前两味今日太阳落山前需得采回”
林深的声音毫无起伏,仿佛在说明天可能要下雨一样平常
摩拉克斯接过那张纸,没有丝毫质疑或犹豫,只是抬眼看向林深:“何用?”
“救她那口快散掉的本源之气”
林深的目光扫了一眼屏风后模糊的床铺轮廓,那里传来微弱的、拉风箱似的呼吸声
“顺便试试她体内那股疯劲儿能不能顺带梳理一下”
“好”一个字干脆利落
摩拉克斯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无声无息,只带起一丝微尘
接下来的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流淌
林洛水在寒玉床上昏沉过去,又被体内时起的冷热剧痛刺醒,周而复始
林深则一直在角落里捣鼓着各种药粉,或是盘膝调息,周身弥漫着清冷又玄奥的气息
内室弥漫着熬煮草药和药粉的混杂气息
日影西斜,渐渐沉入地平线
“嗒”,一声轻微的落地声
摩拉克斯的身影重现内室,高大的身躯仿佛裹挟着外界的寒意,他摊开双手
左手上,一株约莫半尺长、如同冰蓝色细小骨骼缠绕凝结而成的草药静静躺着,散发着冰冷刺骨的寒气,几株琉璃般剔透、花心凝有金色露珠的琉璃袋被小心地用极薄的岩层包裹固定在一旁,灵光流转
然而他的右手……空空如也
只有掌心仿佛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灼热地脉气息,指间带着几不可见的焦黑痕迹
林深的目光在那空着的右手停顿了几息
摩拉克斯的声音依旧低沉平稳,但细听之下,能察觉出一丝极其细微的滞涩:“火莲之眼熔脉,已于今晨遭遇地壳剧烈变动,坍塌火涌,搜寻一个时辰,残存莲瓣亦化为飞灰……未能寻得一缕完整火蕊”
“……”林深看了他一眼,那平静无波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
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极其轻微地叹了口气
那声叹息很轻,却像一块巨石砸在了凝重的空气里
他伸手接过了寒髓草和琉璃袋
“无妨”林深的声音平淡依旧,听不出是失望还是早有预料
他没有再纠结那个缺失的药引,仿佛这并非不可替代的损失
只是对着摩拉克斯挥了下手,示意的位置却是内堂紧闭的门,“门外守一刻,不准入内,不可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