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蚩领命,转身便走。
没有一句废话。
他那高大如铁塔的身躯,在踏出殿门的瞬间,周身那股刚刚被压制下去的暴戾之气,轰然炸开!
这一次,不再是针对陈十三的敌意。
而是一种化作实质的、冰冷的、针对内部叛徒的滔天杀意!
“来人!”
骨蚩的咆哮,如惊雷滚过圣地上空。
“封锁所有出口!将所有与乌脊来往过密的管事、护卫,全部给我带到刑罚殿!”
“反抗者,格杀勿论!”
命令下达,整个巫神教圣地,这片维持了百年安宁的世外桃源,瞬间被一股肃杀之气笼罩。
平日里负责巡逻的精锐教众,此刻化作了最冷酷的爪牙。
刑罚殿那尘封已久的大门,被轰然推开,一股混杂着铁锈与陈年血腥的气味,弥漫而出。
凄厉的惨叫声,很快便从殿内断断续续地传出。
巫神教内,人人自危。
那股由乌脊背叛所带来的恐惧与猜忌,在骨蚩的铁血手腕下,被催化到了极致。
一场风暴,已在酝酿。
……
神殿内,却安静得可怕。
外面的骚动与哀嚎,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墙壁隔绝。
笙月听着远处的动静,那张清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忍。
她看向陈十三,欲言又止。
陈十三却像是没事人一样,自顾自地走到一张木桌旁坐下,甚至还给自己倒了杯水。
【这帮南疆老铁,办事效率还挺高。就是这动静,跟拆迁队进村了似的。】
他端起水杯,却没有喝,只是看着杯中晃动的水面。
“大祭司。”
他忽然开口,打破了殿内的沉寂。
“敌人费尽心机,在卡达寨布下这么大一个局,其目的,恐怕不止一个。”
月咏那双苍老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示意他继续。
“其一,自然是收割信仰之力,为复活那什么狗屁古佛做准备。这一点,我们已经知道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
“其二,是制造恐慌。让你们巫神教自乱阵脚,让他们有机会浑水摸鱼。”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但这两点,都只是铺垫。”
陈十三的目光,从水杯上移开,落在了月咏和笙月身上。
“他们最阴险,也是最核心的目的,是第三点。”
“他们要逼你们,动用‘生命之泉’。”
月咏和笙月的脸色,同时微微一变。
“卡达寨的村民,只是‘失魂’,并未立刻死去。他们的生机被侵蚀,但并未断绝。”
陈十三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
“面对数千族人变成活死人的惨状,巫神教为了维持稳定,安抚人心,唯一的选择,就是动用生命之泉,为他们净化。”
“而一旦开启生命之泉,对他们而言,机会就来了。”
“我不知道这个机会是什么,或许是泉水开启时,圣地的防御会出现漏洞,又或许,他们有办法污染泉水……”
陈十三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他将手中的水杯,轻轻放在桌上。
“笃。”
一声轻响。
他修长的手指,在沾染了水渍的桌面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
月咏和笙月凝视着他,等待着他的最终结论。
“但这些,都只是基于现有线索的推测。”
陈十三话锋陡然一转。
“我的直觉告诉我……”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敌人的最终目的既然是生命之泉,那么答案,也一定就在泉眼之中。”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
“那里,有问题。”
笙月闻言,清冷的脸上首次露出真正的为难之色。
她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急声道:“这不可能!”
“生命之泉是我教的根基圣地,由历代圣女守护,除了守护结界,更有巫神大人留下的神力庇护,任何邪祟都无法靠近!”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愠怒。
质疑生命之泉,就等于质疑她这个圣女的失职。
“而且,教规森严。”
她深吸一口气,解释道:“唯有在每个月月圆之夜,月华之力最盛之时,泉眼才会开启。届时,由我主持祭祀,外人绝不可靠近!”
“这是铁律!”
陈十三看着她那副扞卫教规,不容侵犯的模样,却没有像之前那样言语逼迫。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她,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
“月圆祭祀,是巫神教最重大的仪式吧?”
“自然。”笙月蹙眉,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问这个。
“那场盛大的祭祀仪式上,从头到尾,进入泉眼范围的,只有你一个人?”陈十三追问。
这个问题,似乎触及了笙月记忆深处的某个盲区。
她那清冷的脸上,闪过一丝迟疑。
“不……”她缓缓摇头,似乎在努力回忆着那早已习以为常的流程,“不完全是。”
“哦?”陈十三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说来听听。”
“月圆祭祀开始前,需要有人提前进入泉眼外围,布置祭品、检查阵法、点燃安魂香……”笙月的语速很慢,像是在脑海中重演那神圣的仪式。
“这些准备工作,总不能是你这个圣女亲力亲为吧?”陈十三引导着她。
“不。”笙月摇头,“这些……一直是由教中地位最崇高、最值得信赖的长老负责。”
“而掌管教中所有事务,负责统筹一切祭祀典仪的人……”
她的话,说到一半,猛地顿住!
她那双清冷如月的眸子,骤然收缩!
一个她从未怀疑过,甚至想都未曾想过的身影,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陈十三看着她那瞬间煞白的脸,替她说出了那个名字。
“是大长老,乌脊。”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无情的重锤,狠狠砸在笙月的心头。
笙月如遭雷击,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后退了半步,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是啊。
是大长老乌脊。
数十年来,每一次的月圆祭祀,都是他,以协助圣女、准备仪式的名义,第一个踏入泉眼禁地,又是最后一个离开。
这是理所当然的。
他是大长老,是除了大祭司之外,教中地位最尊崇的人。
谁会去怀疑他?
谁敢去怀疑他?
这个念头,就像一粒最恶毒的种子,在笙月的心中轰然炸开,疯狂滋生!
“所以……”
陈十三的声音,像来自地狱的魔鬼低语,在她耳边响起。
“他,进去过。”
“而且,不止一次。”
“是很多次。”
笙月的脸色,已经不能用苍白来形容,那是一种失去了所有血色的死灰。
她猛地抬头,看向主位上的大祭-司月咏,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与哭腔。
“婆婆……”
“他……他真的……”
大祭司月咏缓缓闭上了眼睛。
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挥之不去的疲惫。
她没有回答。
但她的沉默,就是最残忍的回答。
乌脊,确实进去过。
而且,在月咏境界跌落,无法再用神念时时刻刻笼罩圣地之后,乌脊在泉眼禁地里的一举一动,便再也无人能够监察。
“现在,你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