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糖把浴袍穿好，抽了两张纸巾递给沙发最里面坐着的来九鑫。
“别哭了，我有那么吓人吗？”
“里面穿了睡衣，又不是没穿衣服。”
“要不是这里隔音好，人家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呢！”
来九鑫把头扭到里面，对着墙不让唐糖看到他的脸。
听到了女孩充满了无奈的劝解，他一用力就挺直身子，狗狗眼泪汪汪地瞪着，泪珠子吧嗒一下，就从兜不住它的眼眶边滚下来了。
他现在心情可太复杂了。
刚刚像哨子精一样捂着眼睛尖叫，然后被唐糖一把捂住了嘴，推到沙发上。
她拍着脑袋哄他冷静一点的画面，现在还在他脑子里不断循环。
好崩溃，好丢脸！
他今天这一路上辛苦维持的成熟男性魅力就这么毁于一旦。
变成了一只一米九、八块腹肌的开水壶、哨子精。
呜呜呜，又想哭了。
但唐糖已经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稳，探身要给他擦眼泪了。
“我才不是吓哭的！”
“我是气哭的。”
破罐子破摔的来少爷大声维护着自己摇摇欲坠的猛男形象。
“对，就是气哭的！”
唐糖拿着纸跟给孩子擦脸一样，把他腮边的泪痕给抹了一把，态度极其诚恳地开始道歉。
“是我错了，我小女子之心度大英雄之腹。”
“我狗咬吕洞宾，我罪该万死！”
“我给来九鑫先生诚恳道歉好不好？”
来九鑫他接过纸巾来，粗鲁地跟小狗洗脸一样把自己的帅脸呼噜了一遍。
他的泪痕和他的尴尬这么一呼噜，好像也被揩掉了。
他偷偷瞟了一眼，确认唐糖没有生气，也没有嘲笑他，这才彻底转过脸，看向对方。
女孩子的眼睛晶亮亮的，里面是温柔的笑意，猫眼一眯笑得弯弯。
已经不再哑的嗓音，恢复了少女的娇俏清脆。
“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吧。”
来九鑫不自在地挪开视线，咳了一声。
“也没有那么严重，误会嘛，说什么罪该万死的。”
“多不吉利。”
说完又觉得自己原谅得太容易了，他连忙严肃地坐直了。
“你……你怎么会以为我想要对你，就是那个的？我看起来很像色鬼吗？”
唐糖当然不可能说是，她指天发誓。
“都说是我思想龌龊了。我就是第一次遇到你这么好的人，我没见过世面。”
男生嘴角的小酒窝若隐若现，又努力抿嘴憋回去。
唐糖的忐忑也少了一点，她试探问出心底不解。
“所以你为啥眼也不眨就给我外婆刷了150万的医药费啊？”
“还给我打包那么多高级料理？又把这种顶级套房免费给我住？”
当代活菩萨也不会这么普渡众生吧？
来九鑫回答得理直气壮。
“我们是朋友啊！我之前不是说了吗？”
唐糖不说话，还在直直盯着他。
他的脸被看得发热，支吾了一下，只能继续坦白。
“好吧，你这么关心你外婆，又问了老人医疗项目的问题，我就想到我奶奶了嘛。”
“我比你稍微小一点的时候，有段时间奶奶也生了病，我那个时候也挺绝望的。”
“就，觉得在你身上看到了那时候的自己嘛。想要帮你一把……”
对唐糖剖析内心让来九鑫有些不自在，他把手上的纸团揉吧揉吧，隔着两米的距离投进了墙边的垃圾桶里。
纸团正中垃圾桶口，来九鑫小小地耶了一声。
转头求夸奖，发现唐糖还看着自己，等着他继续说。
“就这样啊，没什么了。”
其实还有刚刚看到女孩眼泪的原因。
刚才从下往上迎接她的眼泪的那一幕，让他的胸口不规律地跳动，又眼眶发酸发烫，好像生了病一样。
他不是很想再经历一次了。
所以女孩说要去医院蹭住的时候，他下意识就提了曼达华的套房。
但这个理由实在是太莫名其妙了，他坦白不出来。
“一点小钱，能够帮你一把，你干啥这么惊讶。”
唐糖温和的笑容卡住了。
她难以置信地、犹疑不定地开了口。
“你刚刚那句话我有点没有听清，你再说一遍？”
“你干啥那么惊讶？”
“不是，再往前……”
“帮你一把？”
“不是，在前面那句。”
“哦，一点小钱啊。”
唐糖模仿着来九鑫的口气。
“150万是一点小钱？”
这难道就是这个世界的参差吗？
这家伙家里到底是有多少钱，而且这种浑然不把钱当回事的态度，真的不会被人骗光吗？
唐糖刚进套房时那种决然和自毁的强烈冲动，经来九鑫这一闹，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她反复回味了一下这句“一点小钱”，终于确信了。
来九鑫就是她生平仅见的那种很特别的、很有钱的、很好的人。
人家对她，还真就是人道主义援助。
这么一想，她心里那个大洞还是空荡荡的，但压在上方的大片阴云却被阳光驱散，变得不那么沉郁了。
“那这笔小钱，就当我向你借的吧。我给你写借条。”
来九鑫连连摆手拒绝。
“哎呀，你干嘛呀。都说是给唐外婆的见面礼了。”
“我们家不是能收150万做见面礼的家庭。”
唐糖光着脚，踩着长绒地毯从茶几底下翻出纸笔，开始写借条。
“不过按我现在的收入，这个还款期可能会很长，光本金我都要10年才能还完。”
她这些年见这玩意见的可太多了，抬笔就写。
来九鑫伸手来挡的时候，她已经写到“借款年利率为6%，利息自借款之日起计算，还款期10年，利随本金每年12月31日前分期归还”。
来九鑫急的跺脚，又不能去扯女孩子，只能委委屈屈坐在唐糖边上。
“可是我又不搞民间借贷，我奶说了，这行也很容易缺德，缺德就会短命。”
这个莫名其妙的来氏逻辑，倒让唐糖的笔停了停。
见到有用，来九鑫更委屈了。
“我天天做善事，都不一定能攒多少福气，你这个借条一写，我一个星期善事可能都白做了，唉。”
“回家我奶还得揍我，唉。”
“然后她肯定会跟我妈告状，我妈还得打国际通讯过来骂我，唉。”
“叹一声气命少三秒，我刚刚都叹了三声了，我好惨。”
唐糖：……
唐糖就没见过这么能胡搅蛮缠、胡说八道去撒娇的男人！
她把利率那行删掉，重新写了一张，在借款人那栏签好名，递给了对方。
“行吧，好朋友。建立在坚实的经济基础上，友谊才能长久。”
“让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
“我叫唐糖，家里有一个很爱我的外婆，现在在【响】全职跳舞。”
哦哦，来了，城里交朋友的仪式感。
很少和叔伯婶娘家的哥哥姐姐们以外的人交际的来九鑫有亿点点激动。
他拿张纸巾擦了擦手汗，才双手接过这张标志着友谊的欠条。
同时签了双方名字的、见证他两交情的证据。
白纸黑字的友谊证明！
当着唐糖的面，接过笔，在那个“10年”上加了一笔，变成了“100年”，又补了个大写的“一百年”。
来九鑫这才在旁边和下方的出借人落款处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我是来九鑫，有很爱我的妈妈和奶奶，还有在天上，也很爱我的爷爷和爸爸，还有一堆很爱我的叔叔伯伯婶婶姨姨爷爷奶奶哥哥姐姐……”
唐糖看着他的动作，下意识地去追看他的脸。
发现这家伙满脸掩不住的得意，这一脸得逞的样子，不像是吃了亏，倒像是占了大便宜。
“可以了，没必要把族谱报一遍。”
“嘿嘿，我在家全职当儿子和孙子，平时就收租和拿分红，偶尔拍拍美食视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