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刺客的事自有萧觉手下负责。
他们把吓得不轻的孙建安一路好言好语送上了马车，又让张安中带了一支小队沿途护送。
收拾了残局，又洗了头脸，刚喝一盏茶说了几句闲话，文达就把审讯的结果送了过来。
“百灭堂？这名字听起来怎么跟杀虫的赤脚大夫似的，好难听。”
牙牙探头贴在萧觉旁，和他一块看那两个活口的口供。
第一眼就看到了两人出身来历，当下就有些嫌弃。
文达虽然不如弟弟文和熟知江湖事，但审讯时他自有章程，这些东西他都记录在案了。
“夫人请看卷一抬首。”
这百灭堂是最近三月才崛起的新势力，主要活跃在江南一带。
据说堂主与朝廷有些渊源，这些日子千红门狼牙和白长老一块失了踪，盛国境内不少暗杀的单子没人接。
百灭堂趁此时机杀了几个反军首领，很快声名鹊起。
如今俨然已是南方黑道上、仅次于千红门的大势力。
“那两名刺客不算核心成员，并不知晓堂后的主人身份，但这次的单子是直接由堂主分发的。”
“我们从那虬髯男子身上搜出了任务信笺还有活动金银。”
“一路追查过去，种种线索指向了献王世子唐子霖。”
文达说到此处，跳出审讯和追查的卷宗，又汇报了个新消息。
“我们放在扬州的人也发现近日唐子霖和顾远有筹措粮草金银的举措，想来与刺杀将军的计划应该是前后手。”
牙牙听得俏脸阴沉，刀尖舔血泡出来的危险气质让文达背心发凉。
萧觉倒是不意外，他伸手捏了一把自己媳妇冷硬气场下软乎乎的小脸蛋。
“别气，他们也就只能找到这种三流刺客了。”
“第一流的高手可在我家里呢。”
逗了自家夫人一句，把人逗得摆不出杀气，他才接着文达的消息往下分析。
“前些天京城已经发现了母亲和牙牙的失踪，咱们这位陛下只怕是再容不下我了。”
“我要是他，也会想方设法把隐患消除。成王败寇，原本就没什么道理可讲。”
牙牙举起拳头，晃了一晃。
“以牙还牙，我们也杀回去！我帮你去扬州把那个臭柿子给砸稀巴烂。”
她想了想，觉得这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又给出更进一步的方案。
“或者我潜回京城，把那个臭皇帝给宰了。”
这样就没人整天躲在暗处，处心积虑想要伤害她家夫君了。
身为江湖有名杀手，自己丈夫天天被人下追杀令，听起来就很没面子啊。
这种对君威和律法全然无所谓的样子，看得文达心下骇然。
江湖人以武犯禁，本就是朝廷治下躲不开的隐患。
其中又以千红门这种专事暗杀行刺之道的危害最大。
绵延了十数年的千红之乱，生生将本要休养生息的天下搅弄得一片大乱。
这些刺客们视千军万马如无物，取将帅首级于瞬间，何等可怖。
将军娶了这样一个心硬如铁、对生命毫无敬畏之心的夫人，夜晚真能安然与其共枕而眠吗？
文达心中百味杂陈，抬眼往自家将军的方向瞟去。
这一眼，就看见了萧觉一眨不眨望着牙牙，满眼溺死人的柔软。
文达心中更惊，鸡皮疙瘩成片往外冒的同时，连忙低头默默催眠自己什么也没看到。
萧觉确实被牙牙磨刀霍霍向唐家的样子给逗乐了。
他只觉得自家媳妇满心满眼都是自己，挺身而出想要保护自己、给自己出头的样子可爱得要死。
但这份好意，他却只能心领。
“我知你心中有我，忍不得他人对我的恶意。”
“但我萧家三代掌军，除非自愿断了枪废了子弟，不然军中威望和百姓期待就是我的原罪。”
“哪怕唐子霖、唐子翼都死了，他日唐子苍或者唐子冕登基，一样不会安心让我过日子。”
萧觉把牙牙挥来挥去揍空气敌人的拳头牵到手里，轻轻捏了捏，耐心地把事情掰开揉碎，逐一解释给她听。
“我也不说那些小皇帝刚愎又年幼，理事治国私心过重，于国于民不利的场面话了。”
“单从我们萧家人的立场，既然已经功高震主、与皇家起了龃龉，那想要活下去，就只能让这个天下换个主子。”
“那个位置我要拿，得靠手里的兵、百姓的心和上天给的命。绝非我娘子手中的刀。”
萧觉抬头看向北面，比了比天上的位置，和牙牙说着心里话。
“你我夫妻一体同命，我做丈夫的没让你过上几天好日子，倒连累你日日奔波，为了我南奔北走，更没道理将你当成筹码去用。”
“杀手狼牙固然威名赫赫，武艺高强，我也心向往之，十分敬佩。”
“但比起狼牙，我更在乎的是我的妻子牙牙她的心情，她的安危。”
“无谓为了我该负的的责任，倒让你陷进险境之中……”
“你不是萧家的刀。”
他说着这些话，始终看着牙牙的眼，务求让她看清自己的诚恳和真心。
“牙牙，你是萧家的女主人。”
牙牙也确实看到了。
她有些不自在地向文达的方向看去，却发现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无声无息地退出了军帐。
不愧是以文臣身份在萧家军中得到所有人敬重的文家谋士，眼力劲真是一等一的好。
现在偌大的营帐里，只有他们两人。
牙牙咳了一声，控制自己隐隐发热的脸色不要太明显，十分有义气地拍了拍胸口。
“好吧，不去就不去嘛，干嘛突然这么煽情。”
“反正，反正我在你身边，那些下三滥的手段伤不到你。”
“你想做什么，只管放手去做就是了。”
萧觉看牙牙故作豪迈掩饰羞涩的模样，只觉得无处不可爱、让人喜欢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嗯，想亲亲我家夫人。”
“那……那就亲吧。”
爱着的人近在咫尺之际，哪怕大盛山雨欲来，营地外军士来往的脚步络绎不绝，但一切都抵不过此时一个吻。
爱意从他们心底溢出来、流淌在血液里，从眼睛、从轻轻触碰的唇、从每一个毛孔流淌出来。
又因为同心蛊的共感叠加，酿成了一种名叫幸福的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