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糖保持着用钥匙开门的姿势，呆了两秒，潮水一样的负面情绪涌了上来。
又是这样，每次遇到一件好事的时候，就会发生一件糟糕的坏事。
命运好像就是看不得她开心。
唐糖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情。
因为家里没有钱吗？
因为没有爸爸吗？
因为她妈妈做了不好的事情，所以她生来有原罪吗？
为什么总是她呢？
她累得头痛想吐，都还记得脱鞋进门。
她处处与人为善，从不和邻居的大爷大妈们起争执。
她顶着别人的侧目和指指点点，把自己打造成无坚不摧的唐姐，好像什么都不能让她低头。
她起早贪黑地挣钱攒钱，养活自己和外婆，眼巴巴地给出自己能给的一切，就等着未婚夫履行承诺，和她组建一个家。
她做错了什么？
要被羞辱、被审讯、被赶出自己花钱租的房子？
好委屈啊。
女孩子维持着僵硬的姿势，发着愣，低着头。
看起来像一尊失去了反应能力的人偶。
来九鑫也觉出不对了。
他缩了缩脖子，连手上的食盒都不敢往地上放，就屏息歪头去看女孩的脸色。
可是他长得太高了，再怎么侧身，也只能看到女孩乌溜溜的发顶和小巧的耳朵。
该不会气哭了吧？
他忍了忍，终于小心地、轻轻地开口建议。
“你要不要，给房东打个电话啊……”
毕竟是签了租房合同的，换锁把人关门外不合适吧。
男声放得再轻，此时也像是触动人偶的开关。
她的泪本还在眼窝里欲坠不坠地噙着，这下说什么也控制不住了。
她发出一声小兽垂死般的悲鸣。
一颗豆大的水珠就从她垂着的眼眶落下，砸到地面，摔成了八瓣水花。
来九鑫吓死了。
食盒“砰”“砰”两声砸地上，他也利落蹲下。
就蹲在食盒边，从下往上，探头去看女孩的脸。
女孩被咬出了痕的嘴唇打着颤，脸色白得像雪。
她漂亮的眼睫毛被沾湿成一缕一缕，灵动俏媚的眼成了两汪涌动的泉眼，晶莹的、不断线的大颗泪珠，噼里啪啦地往下砸。
跟雨珠子似的砸在地面上，也砸在仰脸看她的人的心尖上。
来九鑫第一个反应。
是这姑娘看起来真像小时候庙里由他浇水的那株夜昙花，带着夜露绽放的时候，美到让人心生惶恐。
美好又脆弱，让人怜惜又炫目。
第二个反应则是自责。
人姑娘遭难遇事，都哭成这样了，他还在想这种东西。
太不是人了！今天的功德肯定是要被扣了。
“你别哭呀。”
“哭也行，你要不抬起头来哭呢？你这么埋着头哭，呼吸不畅，容易撅过去啊。”
“你这刚出院，别又晕了。”
“你要不要喝口水再哭，地上你的泪都快积出水洼子了啊。”
来九鑫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能流泪的女孩。
不，确切的说，来九鑫这辈子也没见过几个女孩。
下山以来见到的异性，大部分都是脑子奇奇怪怪的生物。
每次她们一发脾气来九鑫就跑，成功躲过了直面女孩眼泪的所有场景。
但今天，他被困在了七层高的老式楼道。
被困在了一堆乱七八糟堆放着的行李里。
困在了女孩隐忍又崩溃的眼泪中。
该怎么样才能让她歇口气。
来九鑫苦恼极了，阳光明媚的狗狗眼也开始冒水。
“你再哭下去，我也想哭了。”
“要不我帮你撬门进去？我以前在山上，我师傅每回丢钥匙，都是让我帮他开的门。”
虽然有七八年不练了，但钢丝开门的绝技吧，一日学成走遍天下。
他找找感觉，应该还是能找回来的。
想到就做！
来九鑫从地上的行李袋边缘抽出一根铁丝，凹了凹就准备技术帮人止眼泪。
他这个举动，也终于让哭得昏天黑地，趁机将这几天压在心头的情绪往外一块宣泄的唐糖看了他一眼。
“你，嗝，你别乱来，嗝。”
女孩子哭嗝打得一抽一抽地，让来九鑫也跟着不自觉一抽一抽吸气。
“我，嗝，不想去派出所，嗝，保释你！”
昨天刚让来九鑫把她保释出来，今天再因为撬锁去保释来九鑫。
这种套娃听起来就很不正能量。
她才不想要呢。
“行行行，我不撬了。
“你快深呼吸！”
人在过度哭泣的时候，会出现过呼吸的症状，表现出来就是像唐糖此刻，上气不接下气，每一口氧吸的都让人着急。
唐糖已经在深呼吸了！
她一边单手捂着口鼻吸气，一边往自己的双肩包里掏东西。
“你要拿啥啊？我帮你。”
来九鑫手忙脚乱地帮着她拉拉链，撑开包裹让对方可以轻易看清包里的情况。
唐糖即使已经有些呼吸不畅，但依然眼明手快，一把就把要找的那样物品掏出来，展开，捂在自己的口鼻处。
来九鑫眨了眨眼，呆呆看着那个白色纸袋。
看起来像是饰品店包装手表、小饰品的包装袋。
不算太大的纸制品随着女孩的快速吸气、呼气，一鼓一鼓地，和呆望着它的男人打招呼。
大概5-10次之后，唐糖的呼吸终于平缓了下来。
她有些脱力地半靠着墙，把纸袋折了折，又重新塞回了包里。
来九鑫欲言又止。
女孩哭完的声音有点微哑，倒是和她哭红的眼尾相得益彰，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性感。
她轻轻拍打着手臂的肌肉，一方面是缓解刚刚的应激反应，一方面也是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不要再沉溺于刚刚突如其来的情绪浪潮。
和人说话也能起到同样的效果。
“纸袋呼吸法能够增加吸入的二氧化碳含量，纠正过呼吸时的碱中毒。”
“外婆出事以后，我看了一些急救和护理的书。”
来九鑫点头，他见过家庭医生救治来老太，知道她说的是对的。
他刚刚也不是想问这个。
“所以，你想问什么？”
来九鑫咳了咳：“你怎么还在包里专门收着包装袋啊？你喜欢收集这个吗？”
他家里每个月新品纸袋拆下后都被窦婶清理掉了，如果唐糖喜欢，下次让窦婶收集了他一起拿给她也不是不行……
“不是。”
“我不小心买错了东西，要挂二手。包装袋得留着，到时候打包。”
“哦。这样啊。”
亮亮的狗狗眼有点失落地垂了下来，来九鑫因为刚刚那通忙乱而翘起来的额发随着他低头的动作，蔫唧唧地晃了一下。
唐糖有点不解，不明白财神爷怎么突然失落了。
但她也没深究，缓过那波情绪，理性重新占据了大脑，她还有更紧迫的事情要做。
“我给房东打电话。”
电话铃声响了又响，因为无人接听被挂断。
唐糖也不气馁，点击屏幕，把扫描留存的租房合同电子版发过去，然后再次重拨。
这次倒是很快就接了。
黑莓手机的扩音器外号不是白起的，哪怕唐糖没有开外放，站在边上的来九鑫也能清楚听到对面尖利刺耳的女高音。
“你给我发扫描件什么意思！威胁老娘呢？”